晨光刺破霜雾时,窗棂上的冰花厚得能映出人影,孙玺儿正用冻得通红的手指在炕桌上推演几何图形,指尖在冰凉的木面上划过,留下淡淡的白痕,像冰面开裂的细纹。土灶膛里煨着烤红薯,焦糊的甜香混着草木灰的气息从灶口飘出来,奶奶掀开锅盖的刹那,蒸腾的热气“轰”地涌上窗户,将冰花融成蜿蜒的纹路——有的像小河在平原上绕弯,有的像绸带在空中打旋,这恰是她昨夜备课的曲面图景。
12月26日 大学讲堂的乡土解法
阶梯教室暖气嘶鸣,铁皮管道“咚咚”响个不停,像有人在暗处敲鼓。孙玺儿捏着粉笔在黑板上画冀州乡村等高线图,粉笔灰簌簌落在肩头的蓝布棉袄上:“把赵小兵家麦田的垄沟看作弯曲的面,收割机路径优化就是找最短路线的问题。”粉笔尖突然顿住,她瞥见窗外的雪霰正以细碎的形态坠落,一片叠着一片,像谁把白糖碾成粉,轻轻撒向天空,又像无数细小的星子从天而降。
几个农科生当场拿出草稿纸,笔尖在纸上“沙沙”响,像春蚕啃桑叶。他们边画边讨论,有人用尺子量角度,有人在旁边标注数据,很快就建立起简单关系,计算大棚卷帘机的最佳开合角度。后排戴眼镜的女生突然举手:“孙老师,这个角度在咱们老家的棚里是不是也适用?”
白发老者站在后排靠墙的位置,双手背在身后,藏蓝色中山装的袖口磨出了毛边。他看着黑板上的图微微点头,想起三十年前自己用算盘丈量盐碱地的岁月,那时的算珠声“噼啪”响,和现在的笔尖声竟有种奇妙的重合,都是在跟土地较劲,跟数字较真。
她拎来奶奶腌的腊八蒜当教具,玻璃坛子放在讲台上,里面的醋泛着琥珀色,紫皮蒜在醋里泡得发透,泛着琉璃光泽。“坛子里每头蒜被醋浸润的程度,就是概率的直观样子。”孙玺儿用筷子夹起一头蒜,蒜皮半透明,能隐约看到里面的蒜瓣。有学生凑近看,突然惊呼,声音里带着惊奇:“蒜瓣排列竟像花瓣一样,一圈比一圈大!”孙玺儿笑着点头,把蒜放回坛子里:“这是自然里常见的卷曲形态,你们吃的向日葵籽也是这样排的,这样能在最小的空间里放下最多的籽。”
12月27日 院落里的函数战场
周冬冬的汽修手册摊在炕席上,油渍斑驳的页角卷了边,压着《复变函数》习题集,墨迹被油浸得发乌,像泼在宣纸上的墨。孙玺儿用扳手比划连杆运动,铁扳手在炕桌上敲出“当当”声,震得桌角的油灯晃了晃:“曲轴旋转的速度类似钟摆左右晃动的规律,修拖拉机比解那些公式简单多了!”
他盯着孙玺儿画的活塞行程图,突然拍腿大喊,震得炕桌上的铅笔盒跳起来,里面的铅笔滚了一地:“这不就是波浪线吗?我早该想到汽缸爆震是节奏乱了!就像俺家那头驴拉磨,节奏一乱就跑偏!”
她端来冻梨打断演算,梨皮黑黢黢的硬邦邦,像块块黑玛瑙。“脑子冻僵了还较劲?”奶奶把梨放在炕桌上,发出“咚咚”的轻响,“快把炕桌腾出来剁白菜!下午要腌酸菜呢。”三人忙将草稿纸塞进装棉花的箩筐,函数符号被棉花盖住,湮没在冬储菜的清香里,那香气里还带着点土腥气,是从地窖里带出来的。
12月28日 竞赛冲刺
铁皮炉上烤着黍子面饼,饼的边缘已经烤得焦黄,焦脆表皮迸裂的声响“噼啪”不断,像极了孙玺儿敲击算盘的动静。她将全国机械设计大赛试题改编成应用题,用粉笔在炕桌上写着:“假设周冬冬的修理铺每天接到故障农机λ台,求备件库存的合适数量...”
生活化验证:陈大壮翻出修理铺账本核对数据,泛黄的纸页上记着密密麻麻的数字,有的地方还用红笔改了又改。他对着孙玺儿画的图算来算去,突然挠着头笑,露出两排白牙:“比俺爷爷记账还准!误差才这么点儿!”他用拇指和食指比划着,缝隙小得几乎看不见。
童趣时刻:院里的黑狗“旺财”突然追咬飘落的塑料袋,白色的袋子在雪地上打旋,一会儿飘向东,一会儿飘向西。三人奔出去,踩着雪“咯吱咯吱”响,用抛物线原理预判落点。孙玺儿指着袋子说:“看,它现在往那边飞,马上就要落了!”话音刚落,袋子果然落在了她指的地方,黑狗扑空,在雪地里打了个滚,浑身沾满雪,像头小北极熊,逗得他们直笑,笑声惊飞了树上的麻雀,麻雀“扑棱棱”飞走,在灰天上划出几道弧线。
12月29日 冬至年俗的数学密码
爷爷把糊窗的旧报纸撕下,报纸已经脆得一碰就碎,1997年泛黄的《青城晚报》标题在炉火中卷曲成灰,火星子“噼啪”往上窜,映得爷爷的皱纹忽明忽暗。孙玺儿帮奶奶剪窗花,红纸在她手里转来转去,剪刀“咔嚓咔嚓”响。她突然停刀——牡丹纹样的锯齿边缘竟藏着特殊的曲线,弯弯曲曲却有规律,像溪水在石头间流淌。
蒸岁馍的几何学:奶奶揉捏面剂的手势熟练又轻柔,面团在她手里像活了一样,一会儿变成圆的,一会儿变成长的。“揉面要顺着一个方向,才有劲儿。”奶奶边说边揉,孙玺儿看着面团的变化,联想到形状的转换。枣花馍在笼屉里膨胀,个头一点点变大,陈大壮用铅笔头记录在烟盒背面,画成歪歪扭扭的曲线,每个点旁边都标着时间,像给馍馍写成长日记。
周冬冬的献礼:他用废弃齿轮组装成“自动擀面器”,铁皮架子看着简陋,满是锈迹,可涡轮一转,还挺灵活。转速恰好匹配奶奶揉面的节奏,不快不慢,擀出来的面片薄厚均匀。奶奶摸着面片,笑得眼睛眯成了缝:“比雇个小工还顶用!冬冬这手艺,将来能当巧匠!”
暮色染红晾衣绳上的被褥时,三人蹲在院角测试自制冰灯。玻璃罐里的蜡烛燃得正旺,火苗“突突”跳着,映得冰壳泛着蓝光。孙玺儿将盐水浓度梯度转化为冰晶生长模型,莹蓝光晕穿透冰壳,在夯土地面投射出奇特的光纹,有的像星星,有的像网格。陈大壮忽然指着冰灯核心凝固的气泡喊,声音里带着惊奇,手冻得通红也忘了搓:“看!这不就是你黑板画的中心点吗?圆乎乎的,周围还有圈纹!”
12月30日 雪夜收敛的无穷级数
深夜的油灯将三个影子投在糊窗的棉纸上,忽大忽小,仿佛皮影戏里的共生体,你挨着我,我靠着你。孙玺儿批改完周冬冬的扭矩计算题,红笔尖在纸上打勾,墨水里还带着点灶烟的味道。忽听陈大壮在睡梦中呓语:“特征值...不对...该用另一种算法...”声音含混不清,像在跟谁争论。奶奶掀帘进来塞汤婆子,蓝布棉袄上沾着面粉,她笑着说,嘴里呼出的白气在灯前散开:“这娃魔怔得比你小时候还邪乎,梦里都在算账,将来准是个精于算计的!”
院外传来冻土开裂的脆响,“咔吧咔吧”的,像有人在轻轻掰冰,又像极了数学推理的步骤,一步一步,清晰又坚定。孙玺儿在日记写下:“当冰灯融水渗入土壤的瞬间,麦种将在数字与自然的交融中等待春天。”笔尖划过纸页,留下淡淡的墨迹,像雪地上的脚印,浅浅的,却通向未知的远方,那里有绿色,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