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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余山早年在战场上数次伤了腿,现在没有手杖不行了。

他虽然用着手杖,但是步子还是比寻常人要大,要远。

姜兴尧,“孟老将军,我姓姜,我妹妹现在连姜都不能姓了。”

“她经历了这么多,好不容易和孩子有了安稳的日子。”

“现在却被一个所谓的身份害得没了家了,还东躲西藏。”

孟余山的步子不停,好像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给这对兄妹带来的麻烦。

“生在孟家的孩子,这是必须面对的。”

“你娘一样,你妹妹也是一样。”

提到母亲,姜兴尧骤然停下了脚步。

他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所以,我娘所经历的事儿,你想让岚儿也再经历一次吗!”

岚儿。

这是妹妹原本的名字。

他在妹妹未出生时就在叫的名字,也是娘亲临终前还念叨的名字。

孟余山的脚步一顿,手中的手杖也紧了紧。

他没有动,也没有转身。

“我五子一女,你娘是我老来女,她锦衣玉食地长大,就是皇城里的公主也比不上!”

“女儿长大,我的心情,就和今天的贺文廷一样。”

他慢慢转过身来,“可她看上了一个什么也没有的人。”

姜兴尧知道这说的是他爹。

他冷笑了一声,“我也什么都没有,孟公是觉得贺伯父今日不该答应我的提亲。”

孟余山的眼睛落在外孙这张和那人好几分相似的脸上。

“不一样,你是孟家子孙,在朝堂上,别人就能高看你一眼。”

“你的才华才不会被埋没!你才能走到更合适的位置!”

“岚儿也是,你娘也是,她们是孟家子孙,她们才会被趋之若鹜。”

“你们堂堂正正地站在我的身边,你们才有对所有的不公说不的资格!”

“你娘就是放弃了这样的资格,她才会沦落于此!”

姜兴尧双手垂肩,他的眸子越发的冷淡,他看着孟余山眉骨上深刻的一道疤痕,正好将他开始变白的眉毛一分为二。

他后退了两步,“孟公或许权势滔天,但现在天已经变了。”

“我的妹妹,我自己能护着。”

他说完最后看了他一眼后,转身就走。

孟余山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郭方这时走上前,“将军,小姐现在到金州了,英国公世子也在金州。”

孟余山转身,“相比岚儿,江儿的性子更像她娘。”

“周从显比姚正梁强,岚儿也比她娘聪明。”

“现在萧恕只怕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这傻小子呢。”

郭方,“要不要派人清理了。”

孟余山摇头,“不用了,不吃点儿苦头,不知道天高地厚。”

“况且贺家丫头可舍不得他受苦,到时候她会带人跟着的。”

郭方,“将军,现在回朔州吗,军医说了,不能再奔波了。”

孟余山望着远远的天际线。

“回京。”

“陛下想要谈条件,咱得亲自上门不是。”

*

“周从显。”

巷子口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

周从显的头上肩上都是雪,鼻头也因为风雪中骑马而通红。

他找了一个多时辰。

从窗子那条长长的逃生绳开始。

他追问了程捕头才知道,是杨舒月在刺史府看到了画像,刺史大人才开始派人满城搜捕!

可是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他坐在马上,紧紧拽着缰绳。

就这样望着好像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的人。

就好像,在禹州时,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一样。

“你去哪儿了。”

周从显翻身下马,一深一浅地走向她。

他的声音有些哑,好像在问现在的她,也在问以前的她。

姚十三有些冷,她缩着脖子,“突然有人要找我们,我怕是萧恕的人,就窗子跑下来的。”

“我们不敢到处乱窜,藏在客栈后院的马车里。”

“我听到你的声音,才悄悄出来看的。”

周从显看着她缩在衣领里的小脸。

手指动了动,半晌还是没有伸出去。

“周大人。”

不远处传来声音。

周从显扭头看了来人一眼,眸色淡了淡。

他解下披风,披在她的身上。

“别怕,有我在,等会儿我就带你出城。”

“路引带了吗。”

被穿得热烘烘的披风裹在她的身上,好像一切的寒冷和不安都消失了。

姚十三点点头,既是回应后一句,也是回应前一句。

金州刺史高与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巷口的姚十三。

“这位娘子有些眼熟。”

周从显笑了下,“高大人原本还认识姚娘子。”

“姚娘子?”

高与得到只有一个画像,名字都没有,只知姓孟。

周从显,“姚娘子是定县县令姜大人的义妹。”

姚十三现在名义上是姜兴尧的义妹。

“本官在定县近一年,与姜大人兄妹十分熟稔,刚刚看到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金州还遇友人之妹。”

高与的眼睛微微眯起,“姚娘子来金州做什么?”

姚十三屈膝行礼,“见过大人,我是路过金州,不日就要起程进京。”

高与看了眼周从显,“路引可带了。”

“带了。”姚十三从袖子中抽出路引。

路引上写了,姓名与籍贯。

确实姓姚,和离三年,还育有一子一女。

又和离,又有孩子,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王妃应有的身籍。

若是周从显不在,他还能不管是不是,只要长得像都捆去禹州交差。

现在周从显明显相护,还说了是友人之妹,路引明显对不上,他也不好强掳。

“既然是周大人好友,现在府上宴乐,同请赴宴。”

周从显直截了当地拒绝,“现在雪灾善后未完,陛下所托未完,本官可没有喝酒的心情。”

高与的脸色暗了暗,随后扯起唇角,“大人误会了,小女生辰,一个小小家宴。”

“既然周大人忙着,本官就先回去了。”

周从显双手抱拳,“高大人慢走,高大人记得替本官多喝两杯。”

高与的脸皮再也忍不住地抖了抖。

袖袍一甩地上了轿子。

走远后,高与身边的管事这才靠近轿子。

“大人,那画像和方才那女子,一模一样。”

“人有相似,但是天底下鲜有这般一模一样之人,大人要不要给殿下传书。”

高与隐带着怒火的声音传了出来,“传书?传书说本官放走了一个和画像一模一样的人吗?!”

“一个女人能跑这么远,是她自己的本事,王府没有看住人,是王府侍卫的失职。”

“这件事与本官有什么关系,要上赶着找骂!”

“你这猪脑不会用,就赶紧摘了!”

姚十三从巷子口探出头,见人已经走远了,她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遇到你了,不然就算我路引上说我是男人,他都要把我绑去禹州交差。”

周从显,“……”

“走吧,我送你们进京。”

姚十三引着他朝客栈的后院走去,“你不是还有雪灾事务吗,你送我们进京,是不是擅离职守?”

周从显,“不妨事,现在已经接近尾声。”

“明日我再赶回来,来得及。”

灯笼下,两个人的影子长长的。

脚下踩雪的“嘎吱”声,似乎余韵悠长。

姚十三看着地地上的影子,微微抿紧了唇。

周从显好像不一样了。

“阿娘!爹爹!”

芙儿一直趴在车窗边,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她一看到两人就从车上跑了下来。

周从显一边将女儿就举了起来,“芙儿!”

丹娘抱着已经熟睡的小胖喜,这会儿看到周大人,她也松了一口气。

只要有周大人相助,她们就能进京,到了京城就不必担惊受怕了。

两匹快马,一辆马车当晚就从金州城出来了。

季小满骑着马押后。

到现在他都不相信姜姐姐竟然还真的活着!

还有那个总是给他和弟弟送东西的霜降姐姐。

她们都活得好好的!

他的视线又不由自主地看向前面的周大人。

姜姐姐改了名字,还是姜姐姐吗,还是英国公府的姜娘子吗。

大人那么爱姜姐姐。

这么久,既没有娶妻,也没有纳妾。

好像他的心已经停留在了从前。

现在姜姐姐重新回来,是又要回到大人的身边了吗。

季小满不敢猜。

从前他不懂,现在他才明白京城里的门第就是天堑。

从出生就注定了。

男子尚能读书从军,一改天命。

女子却不行。

季小满心底突然升起浓浓的愧疚。

姜姐姐帮了他,他得到了改命的机会。

可是姜姐姐呢,他却什么都做不到。

马车跑了一夜。

天色翻出鱼肚白的时候,京城巍峨的墙门出现在眼前。

“到了。”

丹娘醒来,她从马车里探出头来。

看着两侧似乎绵延看不到头的高大城墙。

她喟叹道,“这里就是京城,跟仙境似的。”

“姚娘子!我们到了!”

她回头就看到姚十三蜷缩在角落,脸色惨白的模样。

伸手一摸,烫得吓人!

“周大人,姚娘子发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