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破阵乐》的旋律,如同一支无形的军队,在这片被诡异歌声笼罩的海域上,硬生生冲开了一片金戈铁马的清朗天空。
那靡靡之音被打得节节败退,原本翻涌的海面,竟也平息了许多。
韩破虏握着刀柄的手,不知不觉已经松开了。他看着那台小小的黄铜留声机,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陛下……这……真的有用?”
“乐理,也是理。”李彻的手指,正随着鼓点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正气克邪,这不是常识吗?”
韩破虏:“……”
他觉得自己的常识,可能需要重修。
大炎的军乐,确实能提振士气,凝聚军心。可直接当成武器,用来对抗一个能逼疯无数水手的诡异“伪神”……这种事,已经超出了他作为一名宿将的理解范畴。
“它在退缩。”一名观察员大声报告,“歌声的强度在减弱!”
甲板上的水兵们士气大振,原本因那诡异歌声而产生的压抑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伴随《秦王破阵乐》而生的,那种发自骨子里的骄傲与昂扬。
李彻笑了笑:“看来它不喜欢摇滚。”
韩破虏:“摇……滚?”
“一种……很有力量的音乐风格。”李彻随口解释道,“它输了第一回合。”
然而,他话音刚落,海面上的气氛,陡然一变。
那纠缠不休的诡异歌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新的旋律。
如果说之前的歌声是混乱的呓语,是直刺大脑的噪音,那么此刻响起的,则是一首哀伤到极致的摇篮曲。
那声音,如同一位母亲在死去的孩子床边低语,又像一个孤独的灵魂在世界尽头哭泣。它没有攻击性,却带着一种无孔不入的悲伤,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每个人的心里。
《秦王破阵乐》的激昂,在这种极致的悲伤面前,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舰桥上的气氛,瞬间凝固。
“陛下,歌声变了!”韩破虏脸色一变,“士兵们……他们的斗志在消退!”
甲板上,刚刚还昂首挺胸的水兵们,此刻不少人竟垂下了头。有人眼神迷茫,想起了故乡的亲人;有人眼圈泛红,忆起了战死的同袍。那种金戈铁马的豪情,正在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悲伤和厌倦所淹没。
甚至有年轻的士兵,靠着船舷,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有意思。”李彻摸了摸下巴,“打榜失败,换了首抒情慢歌。准备走催泪路线了?”
“陛下!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韩破虏急道。
“朕没说笑。”李彻转过身,又走回了那只唱片箱前,“你看,它在试图跟我们共情。用悲伤来瓦解我们的意志,比用疯狂来摧毁我们的理智,要高明得多。”
他一边翻找,一边说:“这说明它不是一头只懂嚎叫的野兽,它有智慧,懂得攻心。”
韩破虏:“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很简单。”李彻从箱子里抽出另一张唱片,在手里掂了掂,“对付悲伤,就要用快乐来冲刷。而且,必须是那种最简单,最纯粹,最不讲道理的快乐。”
韩破?虏:“?”
李彻将新唱片放上留声机,熟练地摇动手柄。
“来,”他笑着对韩破虏说,“给它听听我大炎的广场舞神曲。”
“广……广场舞?”
韩破虏觉得这两个字,每一个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他就完全无法理解了。
唱针落下。
一阵极其欢快、节奏感极强、甚至可以说有些“魔性”的唢呐和锣鼓声,毫无预兆地炸响在整个海湾上空!
如果说《秦王破阵乐》是千军万马,庄严雄壮。
那这首曲子,就是逢年过节,村头巷尾,大爷大妈们最热烈奔放的集体狂欢!
那哀伤的摇篮曲,还在试图营造一种“全世界都抛弃了我”的悲凉氛围。
而这首新曲子,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诶,那谁家的,吃了没?出来扭秧歌啊!”
悲伤对上了喜庆。
高冷对上了通俗。
整个“哀嚎海湾”的画风,彻底崩了。
前一秒还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的水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唢呐声震得一个激灵。他们脑子里那点愁绪,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
有个士兵愣愣地问旁边的战友:“……怎么回事?我怎么……有点想跟着晃腿?”
“我也是……”
韩破虏的脸,已经从一言难尽,变成了彻底的呆滞。
他听着那欢快的旋律,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乡下过节时,百姓们敲锣打鼓,载歌载舞的热闹场面。
太……太接地气了。
太没有“神战”的格调了。
那来自深海的悲伤摇篮曲,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对手给整不会了。它努力地维持着自己的悲伤,但唢呐的声音实在太有穿透力,锣鼓点又那么霸道,硬生生把它的节奏带得一跑再跑。
悲伤的旋律,开始不自觉地跟着锣鼓点……抖动起来。
“噗。”
李彻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看,它跟不上我的节奏。”
就在这时,海面,毫无征兆地沸腾了!
那首歌,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尖锐到足以刺破耳膜的,充满了无边愤怒的——尖啸!
“——!!!!”
不再是歌声,不再是旋律,而是纯粹的,饱含恶意的力量嘶吼。
整个海湾的海水,仿佛被煮开了一般,巨大的水泡不断上涌,破裂。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腥臭味,伴随着浓雾,扑面而来。
“它怒了!”韩破虏猛地拔出佩刀,厉声喝道,“陛下,海面下有东西要出来了!”
舰队周围,一道道巨大的阴影在水下飞速穿行,搅动起滔天的巨浪。无畏号那庞大的船身,都开始剧烈摇晃。
李彻却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伸手,从容地抬起留声机的唱针。
欢快的音乐,停了。
“这就对了。”李彻看着翻腾的海面,脸上露出了愉悦的笑容,“吵不过就动手,总算有点反派的样子了。”
他转过身,面对着自己忠心耿耿的将军。
“韩破虏。”
“臣在!”
“朕刚刚跟它讲了两种‘理’,一种是军阵之理,一种是民生之理。它好像都听不懂。”李彻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现在,该跟它讲讲最后一种理了。”
韩破虏的眼中,瞬间燃起了战意,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请陛下示下!是什么理?”
李彻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物理的‘理’。”
他抬起手,指向那尖啸声最盛,海水翻涌最剧烈的中心点。
“传令。”
“全舰队,主炮充能,目标正前方,无差别覆盖式——”
李彻的声音,在海风和尖啸中,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甲板。
“——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