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倾斜的铁水泼洒出来的部分准确地落在赵大江左小腿上,随后重新向后倒在地面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传入车间人们的耳中!
让所有听到的人都感到头皮发麻!
“滋啦啦——!”
令人作呕的皮肉焦糊味弥漫开,伴随着滚滚青烟。
赵大江的工装裤在超过千度的铁水面前如同纸片般化为灰烬,皮肉在瞬间被烫熟、碳化、粘连,甚至露出了森白的骨头!
赵大江的左腿仿佛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化作了一块燃烧的炭,剧烈的灼痛感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本能地用双手死死抠住粗糙不平的地面,拖着已经惨不忍睹的残腿,拼命地向前爬!
碳化的皮肉与地面发生摩擦,甚至有两大块已经被彻底烫熟的肌肉组织留在了他刚刚爬过的地面上。
“啊——!我的腿!我的腿啊——!”
不远处,摔倒在地的崔大可撑起身子时,恰好目睹了这地狱般的一幕。
看到那两块留在地上冒着热气的“肉”,一股寒意瞬间从他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出事了!快!快救人!”
“出大事了!赵大江被铁水浇了!”
“我的天老爷!他的腿……!”
“赵大江!快!把他拉远点!”
车间里的工友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惨剧惊到,短暂的震惊过后,立刻有人反应过来,嘶喊着冲向赵大江。
两个工友一人一边,架住赵大江的双臂,将他朝着更远的安全区域拖去。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再次牵扯到伤腿。
赵大江的惨叫声更加撕心裂肺,几乎要晕厥过去,但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却又让他清晰地感受着每一分痛苦。
有工友用凉水朝着赵大江那条还在冒烟的伤腿泼洒过去。
“嗤——!”
一股混合着焦糊味、血腥味和水汽的白烟腾起。
另外则有人用沙子去覆盖洒在地面上的铁水。
“快!快去叫厂医!去报告车间主任!”
“小心!别踩到那些还没凝固的铁水渣!”
车间里乱作一团,呼喊声、奔跑声、铁锹铲沙声、以及赵大江持续不断的却又逐渐变得虚弱下去的哀嚎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工业事故后残酷而混乱的救援图景。
崔大可依旧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看着不远处已然不成人形的赵大江,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后怕。
刚才,差一点点,变成那样的就是他自己!
“不……不关我事……我……我绊倒了……”崔大可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着。
……
这样的伤厂医是治不了的。
赵大江很快被送往红星医院。
等待他的唯一希望就是截肢。
不知在往后的岁月里,当赵大江从麻药消退后的剧痛中醒来;
或在无数个午夜梦回,被铁水浇身的灼热噩梦中一次次惊醒时,他是否会想起,这一切厄运的源头;
他是否会后悔,后悔当初为何要鬼迷心窍,听从李怀德的威逼利诱,去刻意针对那个名叫郑文山的年轻人?
若非如此,他应该依旧安稳地坐在采购科的办公室里,喝着茶水,清点着单据,享受着令人艳羡的清闲与体面……
这苦果,太沉,太痛。
以上,郑文山除了觉得看起来有些惨烈之外,并无太多其他感觉。
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这就是生活。
至于逃过一劫的崔大可,下次吧!这次算他命大!
事故调查组来得很快,来的人除了厂保卫科的科长,还有厂生产副厂长以及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来的李怀德。
李怀德背着手,眉头紧锁。
崔大可一口咬定自己是脚下不知绊了什么东西,一个踉跄之下,铁水包就脱了手,他自个也摔了过去,根本来不及反应。
“李厂长,各位领导,我……我才来翻沙车间几天啊,这活儿……这活儿我都还不熟练,地面又不平,我真是……”
没有目击者看到那一瞬间的细节,崔大可的说辞虽然牵强,但也无法被直接证伪。
无论如何,赵大江是在厂里工作的时候受的伤,肯定是算作工伤,他的医疗费用以及后续的其他费用都由厂里负责。
除此之外,肯定也是需要有人对这次的事故负责。
对于李怀德来说,崔大可他必须是要保的。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阴私太多,甚至今天还在让他写举报信。如果把他逼急了,这家伙能做出什么事情来还不知道。
在全面了解情况之后,李怀德在领导班子会议上作出了以下指示:
“第一,赵大江同志是在工作中负伤,属于工伤,厂里要不惜一切代价救治,并做好后续的抚恤工作!”
“第二,翻砂车间,安全规程执行不到位!对于刚调入不满十天、业务完全不熟练的新工人,竟然直接安排抬运铁水这样的高危作业!而且还是两个新人一组。
车间管理层,负有不可推卸的管理责任!车间主任,记过处分,当班班长,撤职记大过处分!”
“至于崔大可……作为直接操作者,业务生疏,遇险处置不当,对事故负有直接责任!但念及其确系新人,环境复杂,并非故意,且认错态度尚可……
厂委会研究决定,予以记大过一次,扣罚一个月工资、奖金,调离翻砂车间,下放至清洁队!”
至此,一场严重的生产事故就此翻篇。
这样的结果,对于崔大可来说,他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清洁队也许听起来不好听,但要比翻沙车间安全太多了。
而且,在他看来,作为给李怀德办事的人,自己迟早要升官发财,清洁队不过是过渡而已。
……
郑文山知道此事后也是相当无语,没想到自己这次的骚操作,居然还把崔大可从翻砂车间释放了出来。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郑文山从空间出来后,若无其事地推着自行车从轧钢厂大门重新进入。
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完成他采购员的任务,去采购科交上今天采购的成果。
采购科办公室里,郑文山将五斤野猪肉取出来上交。
负责登记的办事员小张熟练地过秤、记录。
一切流程如同过去无数次那样,他签好字,正准备转身离开,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
“郑文山,你等一下。”
声音来自采购科新任科长黄有才。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不轻不重,听不出其中的情绪。
郑文山停下脚步,转过身:“黄科长,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黄有才抬腕看了看时间,他问道:“郑文山同志,时间不早了,你今天还要下乡采购吗?”
“不了,明天再出去。”郑文山随意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