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云封的舅舅步步紧逼,皮鞋碾过地上的碎木屑,发出刺耳的声响:“你父亲当年就是在这石屋里找到第一份证据的,可惜啊,他没你这么好命,有个肯替他挡刀的丫头。”他的目光扫过木箱后露出的一角裙边,突然从腰间抽出根短棍,“蓝归笙,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那。你母亲当年藏的账本副本,到底在哪?”
薄云封猛地侧身挡住视线,伤臂因用力而青筋暴起:“账本早就交上去了。”他的呼吸有些乱,冷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滑,滴在胸前的钥匙扣上——那是蓝归笙去年用铜片给他打的,说比原来的旧钥匙扣结实。
“交上去的是假的。”舅舅冷笑,“你当警方没核对过?1999年那笔南洋的货款,根本没记在里面。蓝佩茹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漏记?”
蓝归笙在木箱后攥紧了照片。她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在她掌心画了个星型,当时只当是回光返照的胡话,现在才明白那是账本的藏匿处——母亲梳妆台的星型雕花抽屉,她昨天才发现里面铺着层油纸,底下压着半本泛黄的账册。
“别逼她。”薄云封突然往前踏了一步,短棍擦着他的肋骨扫过,带起一阵剧痛。他却像没察觉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布包,“这是你要的东西。”
布包里滚出枚玉制星符,正是报纸上提到的走私文物之一。蓝归笙的心猛地一跳——这是她前天在石屋角落捡到的,薄云封说先藏起来当证据,怎么会变成给舅舅的“礼物”?
“算你识相。”舅舅伸手去接,手指刚碰到玉符,就被薄云封死死扣住手腕。两人扭打时,薄云封的绷带被撕开,露出里面渗血的伤口,他却不管不顾,硬生生将对方按在石壁上。
“你父亲当年就是这样护着蓝佩茹的。”舅舅喘着气笑,“可惜啊,最后还不是被她连累……”
“我父亲是为了正义。”薄云封的声音发哑,另一只手突然扯开衬衫领口,露出锁骨处的疤痕——那是去年帮蓝归笙抢回被抢的账本时,被歹徒划的。“就像我现在护着她一样。”
蓝归笙再也忍不住,从木箱后冲出来,抓起地上的石块就往舅舅背上砸。石块不大,却让对方分了神,薄云封趁机将他反剪双手按在地上。
“别碰他!”蓝归笙扑过去按住薄云封的伤臂,眼泪突然掉下来,“医生说再用力会废掉的!”她从口袋里掏出块干净的手帕,笨拙地想帮他按住伤口,却被血粘住了手指。
薄云封突然低头,用没受伤的手擦掉她的眼泪:“哭什么,我没事。”他的指腹带着薄茧,蹭过她的脸颊时有些痒,“你看,玉符上的星纹,和你给我打的钥匙扣是不是很像?”
蓝归笙一愣,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却忍不住笑了:“哪有,我打的比这个好看。”她突然想起小时候,薄云封总把带星纹的糖纸留给她,说集齐七张能换航标灯的秘密,后来才知道那是他用零花钱买的,每次都只舍得吃没花纹的。
舅舅在地上挣扎的声音打断了思绪。薄云封从对方口袋里摸出副备用手铐,咔嗒一声扣上,动作利落地像没事人。蓝归笙却注意到他转身时,悄悄往她手心塞了个东西——是那半张照片,背面多了行小字:“后山航标塔下,我藏了给你的信。”
警笛声从远处传来时,薄云封突然弯腰,在她耳边轻声说:“等这事了了,我们去看航标灯吧。你说过,从塔顶能看见最早的日出。”他的呼吸带着淡淡的药味,混着山间的草木香,让她突然想起去年暴雨天,他背着发烧的她走了三公里山路,衬衫湿透了也没松过手。
蓝归笙用力点头,指尖紧紧攥着那张照片。
石屋外的警笛声渐远时,薄云封扶着石壁喘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个被体温焐热的信封,递给蓝归笙:“老院长托人转来的,说是在你母亲旧物箱底找到的,夹在本《航标灯养护手册》里。”
信封很薄,蓝归笙拆开时指尖微颤。里面只有张泛黄的便签,字迹潦草得像被风吹过:
“雨薇,已救。
你是我的女儿,杀蓝归笙,复仇。”
最后那个“仇”字的墨点溅出来,像滴凝固的血。蓝归笙猛地抬头,正撞见薄云封伤臂上的绷带渗出血迹——今早他换药时,夏雨薇还笑着说“云封哥的伤口恢复得真好”,原来那时就藏着刀。
“这是……”薄云封的声音顿住,视线落在便签末尾的星型落款上,那是他父亲生前惯用的标记。
山风突然灌进石屋,吹得旧报纸哗哗作响。蓝归笙捏着那张纸,指节泛白——难怪夏雨薇昨天非要帮她整理母亲的遗物,难怪她总说“归笙你放心,有姐姐在”,原来这声“姐姐”,早藏着要她命的刀。
“她来了。”薄云封突然将她往木箱后推,没受伤的手按在她肩上,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待着别动。”
石屋门被推开的瞬间,夏雨薇的笑声先飘了进来,像淬了蜜的针:“归笙,信看完了?那我们,该算算了。”
夏雨薇站在门口,白裙上沾着的泥点与她脸上的笑格格不入。她手里把玩着枚铜制星型钥匙,和老鬼塞给蓝归笙的那枚一模一样。
“这钥匙,我找了十六年。”夏雨薇一步步走近,钥匙在她掌心转得飞快,“当年我妈临终前说,拿着它就能找到亲爹。结果呢?找到的是薄云封他爹的坟,还有这封让我杀人的信。”
蓝归笙突然想起母亲相册里的老照片:年轻的母亲抱着两个女婴,一个戴银锁,一个挂玉坠。母亲在背面写着“归笙、雨薇,平安长大”——原来她们从出生起,命运就被系在了一起。
“你真要杀我?”蓝归笙的声音有些发颤,却没后退。她看着夏雨薇手腕上的红绳,那是小时候她送的,说“戴同款红绳,就永远是姐妹”。
夏雨薇的钥匙突然掉在地上:“我试过放你走。”她的声音低下去,“上周你去警局交账本,是我把拦你的人引开的。可这信……”她猛地抬头,眼里闪过疯狂,“我爹的血不能白流!”
薄云封突然挡在蓝归笙身前,伤臂因用力而微微发抖:“你爹是走私集团的核心成员,当年是被同伙灭口,和归笙母亲无关。”他从口袋里掏出份尸检报告,是他托人从档案馆调的,“这上面写着致命伤是背后捅刀,而那天归笙母亲正在医院生孩子。”
夏雨薇愣住了。蓝归笙趁机捡起地上的信,突然发现背面还有行极浅的字,是用指甲刻的:“保护归笙,别信任何人”——笔迹和母亲的一模一样。
“这信被换过。”蓝归笙指着信纸上的折痕,“我母亲的习惯是对折三次,而这封信只折了两次。”她想起昨天在老鬼的茶馆,看到夏雨薇偷偷换走了柜台下的旧信笺,当时只当是她想留个纪念。
山风卷着雨点砸进石屋,打湿了地上的报纸。夏雨薇看着那行指甲刻的字,突然蹲下身哭了起来,像个迷路的孩子。
薄云封轻轻碰了碰蓝归笙的手背,指尖带着雨后的凉意:“暴风雨要停了。”
蓝归笙抬头,看见远处的航标灯穿透雨幕,在云层里亮了起来。她握紧薄云封的手,知道不管前路还有多少迷雾,只要他们在一起,就能一步步走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