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千风是在第三次被剧痛撕裂识海时，才意识到问题远不止“命源之血副作用”那么简单。
深夜的竹屋飘着艾草香，他蜷缩在床榻上，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像带刺的藤蔓，顺着太阳穴往脑子里钻——雪色长袍扫过漆黑的命运长河，骨节分明的手捏碎半块泛着幽光的玉牌，银眸里映出的不是高尔村的星空，而是无数重叠的、陌生的世界碎片。
“阿风？”
门帘被掀起的轻响混着林婉儿的惊呼声。
他抬头时，正撞进她慌乱的眼底——自己的左手不知何时变成了半透明的银雾，腕间命疗之心的光泽比往日更盛，正顺着血管渗出细碎的光粒。
“又...又失控了？”林婉儿跪坐在床沿，颤抖的手悬在他额前不敢触碰。
她素日总梳得整整齐齐的麻花辫散了几缕，发梢沾着药炉的焦味——显然是刚从医馆赶回来。
秦千风想扯出个安抚的笑，喉间却溢出闷哼。
那些记忆突然清晰起来：白衣少年站在命运长河的彼岸，指尖缠绕着与自己同源却更冷冽的命源之力，每根银白的发丝都在说“你不该存在”。
“闭眼。”林婉儿突然握住他的手。
她掌心的温度透过半透明的银雾传来，命引之力化作淡绿藤蔓，顺着二人交握的手钻入他识海。
秦千风看见那些刺目的记忆碎片被藤蔓缠住，像被风吹散的纸灰般簌簌坠落。
“命引术只能暂时封锁你部分意识。”林婉儿的额角沁出细汗，“但再这么下去，你的识海会被外来记忆撑爆。”她的声音发颤，却强撑着冷静，“上次在遗址，玄烬说‘真正的风暴’...是不是和这些记忆有关？”
秦千风望着她眼下的青黑，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他昏迷时，她守在床头用命引术给他续了半宿命源；两天前他第一次出现银雾手，她翻遍医馆典籍找克制之法；此刻她的指甲缝里还沾着没洗净的药渍，他却连句“我没事”都说得虚浮。
“去天机阁找洛青岚。”他按住她欲抽回的手，“她见多识广，或许能...”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破空声。
林婉儿猛地推开他，腰间的银针已经攥在掌心——但来者不是敌人，是洛青岚的贴身侍女，抱着一卷染着星纹的古籍，发梢还沾着晨露。
“小姐让我带话。”侍女喘着气，“她在书阁翻到《命运残卷·彼岸篇》，让秦公子立刻过去。”
形意门书阁的檀香比往日更浓。
洛青岚跪坐在蒲团上，面前摊开的古籍泛着幽蓝微光，她指尖停在某页，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有人用命运碎片捏造了另一个你。”她抬眼时，眼底的寒芒比断剑更利，“完整的意识，完整的目的——取代你。”
“谁有这种能力？”白墨生不知何时立在书阁门口，外门长老的玄铁剑未离身，剑鞘上还沾着晨露，显然是刚从演武场赶来。
洛青岚将古籍转向众人。
泛黄的纸页上画着个银眸少年，与秦千风有七分相似，身周缠着锁链般的命运纹路：“记载说，能操控命运碎片的，要么是活过九世的老怪物，要么...”她顿了顿，“要么是另一个世界的‘你’。”
秦千风的指尖轻轻抚过画像。
画中少年的银眸里没有温度，和他识海里那些记忆重叠——原来不是梦，是另一个自己的记忆。
“所以他在侵蚀我的存在？”他问，声音比自己想象中更平静。
洛青岚点头：“你的命源之血和林姑娘的净化之力暂时稳住了平衡，但...”她的目光扫过他腕间若隐若现的银雾，“今晚子时，命运裂隙最薄。”
深夜的形意门笼罩在薄雾里。
夜无痕贴着墙根移动，黑色斗篷融在夜色中。
他擅长精神幻术，守卫们此刻正陷在“月白风清，无事发生”的幻觉里——直到他看见那间竹屋的窗纸透出微光。
命疗之心的气息从窗缝里钻出来，像块磁石吸着他的指尖。
他刚要抬手破窗，突然被一股力量撞得倒退三步——不是物理攻击，是精神层面的冲击，像有人在他识海里扔了颗惊雷。
“你不过是别人手中的棋子。”
清冷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夜无痕抬头，正撞进一双银眸里。
秦千风倚在窗边，腕间的银雾翻涌如活物，命疗之心的光透过雾霭，在他眼底映出细碎星子。
“你...”夜无痕的喉间泛起腥甜。
他自诩幽冥府最擅精神侵蚀的刺客，此刻却像被剥了壳的蝉，所有隐秘都暴露在那双银眸下。
“回去告诉幕后主使。”秦千风推开窗，夜风掀起他的衣摆，“他想要的，我偏不给。”
话音未落，夜无痕的幻术突然崩解。
守卫们的惊呼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他咬牙掷出三枚淬毒飞针，却见秦千风抬指一弹，飞针竟逆着轨迹扎进他脚边的青石板。
“走。”秦千风转身时，银雾突然缩回体内。
他捂住嘴轻咳，指缝间渗出的血珠落在木窗上，像朵绽开的红梅。
古战场遗址的月光被染成了灰色。
白衣少年站在碎裂的石拱上，银白长发无风自动，每一步落下都在地面砸出蛛网般的裂纹。
他望着迎面而来的秦千风，唇角勾起冰冷的笑：“挣扎得不错，可惜没用。”
“玄烬说你是外来意志的具象化。”秦千风握紧形意门的断刀，“但你杀不了我，因为我才是本体。”
“本体？”白衣少年抬手，空中浮起无数命运碎片，“在我的世界，你才是被捏造的残次品。”他屈指一弹，一片碎片化作刀刃劈来。
秦千风侧身躲避，却见刀刃精准地转向他新换的落脚处。
他瞳孔微缩——这招是他昨日刚和白墨生学的“形意·转”，连林婉儿都没见过。
“你在看我的记忆？”他低喝。
“不。”白衣少年的银眸泛起冷光，“我在看你的命运轨迹。”
战斗在眨眼间白热化。
秦千风的刀招被预判，拳风被截杀，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被摸得透透的。
他退到玄烬身侧时，胸口已经挨了三掌，每一掌都带着侵蚀命源的寒气。
“用命引之力！”林婉儿的声音从遗址入口传来。
她举着命引罗盘，绿芒顺着罗盘蔓延，在秦千风脚下凝成命运锚点，“我帮你锁死这一瞬的命运流向！”
秦千风的银眸突然大亮。
他看见自己的命运轨迹在眼前展开，像条泛着金红的河，而白衣少年的轨迹是银黑的，正试图覆盖上来。
他咬碎舌尖，鲜血混着命源之力喷在刀上：“逆！”
刀光劈开命运长河的刹那，白衣少年的瞳孔终于出现裂痕。
他后退两步，胸口被划开深可见骨的伤口：“你...怎么可能...”
“因为他们在等我。”秦千风抹去嘴角的血，望着林婉儿、洛青岚、白墨生，还有虚空中的玄烬，“而你，只有自己。”
白衣少年的伤口开始崩解，像被风吹散的沙。
他盯着秦千风，突然笑了：“你以为赢了？这只是开始。”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化作千万银蝶，每只蝶的翅膀上都刻着命运纹路。
秦千风望着漫天银蝶，突然觉得腕间的银雾又开始躁动。
他低头时，看见命疗之心的光暗了一瞬——在光灭的刹那，他分明听见某个声音在命运深处低语：“规则，该重写了。”
月光重新变得清亮。
林婉儿扑过来时，他正望着天空中残留的银蝶轨迹，嘴角却挂着笑意。
“怎么了？”她急得要检查他的伤口。
“我知道怎么击败他了。”秦千风轻声说，“他的命源，和我同源。”
夜风卷起几片银蝶的残翼，落在他脚边。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却盖不住命运长河里，某个存在苏醒的轻响。
“真正的游戏，才刚开始。”
（白衣少年的残魂混在银蝶中飘向远方，他的声音裹着命运之力，在虚空中凝成血色文字：“光？我会让他们明白，没有光的世界，才最适合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