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磊用一点珍贵的幸福感,为自己在这座钢铁巨城中的未来下定决心的时候,另一双眼睛,正用截然不同的目光审视着这末世中的奇迹。
他抬头仰望着那直插穹顶的巨大城墙,身为前建筑工程师的职业本能让他下意识地估算着这堵墙的混凝土标号和钢筋用量,随即自嘲地笑了。在这种鬼地方,能立起这样一堵墙的人,已经不是‘工程师’,而是‘神’了。
距离龙牙城那道雄伟的城门约一公里外,一辆经过粗暴改装、布满撞痕和干涸血迹的越野车卷着漫天黄沙,一个急刹停了下来。发动机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吼,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车门被猛地踹开,一个身材壮硕、满脸横肉的光头男人跳了下来。他就是这伙废土游匪的首领,疯狗李虎。
他眯起眼,喉咙里咕哝一声,猛地吐出一口猩红的痰,落在滚烫的沙土上,嗤的一声化作一缕扭曲的白气。他痴迷地看着那缕迅速消散的白气,就像在欣赏一件转瞬即逝的艺术品。末世里,只有这滚烫到能瞬间蒸干唾沫的地面,才能让他感受到一丝‘活着’的实在感。
在他身后,七八个同样凶神恶煞的匪徒也陆续下车,他们个个衣衫褴褛,那伙人身上散发出的味道,像是把一块在尸体上擦过的抹布,浸泡在工业酒精里三天三夜后捞出来的腐败酸气,光是站在下风口,就让人感觉自己的鼻腔黏膜正在被一寸寸地腐蚀。这与城门前那些排着队、虽然面黄肌瘦但衣着干净的幸存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头儿,乖乖,这墙……他妈的是怎么立起来的?”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汉子,看着那高耸入穹顶、表面光滑如镜的合金城墙,震惊地张大了嘴。在他们的认知里,幸存者营地不过是用垃圾和废铁堆起来的矮墙,用以抵挡些不入流的变异生物罢了。而眼前这堵墙,更像是传说中末世前的军事要塞。
疯狗李虎没有回答,他的视线越过城墙,贪婪地盯着那半透明穹顶下若隐若现的建筑群。他仿佛能嗅到空气中飘来的食物香气,能听到干净水源流动的声音,能感觉到那令人舒爽的冷气。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脸上露出的不是敬畏,而是饿狼看到羊圈时的狂喜。
“看啊,弟兄们!”他张开双臂,声音沙哑而亢奋,“多肥的一只羊!这城墙看着唬人,可只要砸开一个口子,里面的女人、食物、武器……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的了!”
他的话像是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所有匪徒心中的贪欲。“没错!干他娘的!”“抢光他们的物资!”“里面的娘们肯定又白又嫩!”污言秽语和狂妄的笑声在荒原上回荡,他们似乎已经开始瓜分城里的战利品。其中一个年轻匪徒却有些不安,眼神闪烁,偷偷扯了扯刀疤脸的袖子,低声嘀咕:“头儿,这地方……看着不太对劲啊。”而另一个老匪徒则眯着眼,默默打量着城门附近的岗哨,用眼神向李虎示意,似乎察觉到了某种不妙的征兆。
疯狗李虎一挥手,一行人便把越野车随意地丢在原地,大摇大摆地朝着城门前的队伍走去。他们无视了那些投来惊恐目光的幸存者,径直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打算直接插队进城。李虎低声咒骂:“这破地方看着唬人,里面的人估计早就被热浪烤软了脊梁骨,哪还有胆子反抗?”
“喂,前面的,都给老子滚开!没看到你爷爷来了吗?”那个刀疤脸匪徒一脚踹在一个瘦弱男人的背上,嚣张地吼道。那男人连滚带爬地摔倒在地,却敢怒不敢言,周围的人也纷纷退避,生怕惹祸上身。
然而,刀疤脸的狞笑还没来得及完全绽放,就僵在了脸上。回应他的,是两支黑洞洞的枪口,已经顶在了他的脑门上。城门两侧的岗哨里,两名穿着全套黑色复合装甲的卫兵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出来,他们的动作快而无声,如同两尊从阴影中活过来的杀戮雕像。他们的头盔完全遮蔽了面容,只有战术目镜上闪烁着冰冷的红点,手中的制式步枪稳得像焊在机械臂上。
“所有新人,到队尾排队,遵守秩序。第一次警告。”其中一名卫兵开口了,声音通过变声器传出,冰冷、平直,不带一丝一毫的人类情感,仿佛是在宣读一段不可更改的程序代码。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匪徒都愣住了。刀疤脸的喉结猛地滚动了一下,额角滑下一滴汗,沿着狰狞的疤痕淌到下巴,滴落在地。他死死盯着那黑洞洞的枪口,仿佛能听见自己心跳的轰鸣。年轻匪徒更是双腿发软,差点没站稳,而那老匪徒则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眼底闪过一丝忌惮。
疯狗李虎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他不是没见过枪,他自己就有。但眼前这两名卫兵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他们身上那套精良到刺眼的装备,那副视人命如草芥的冷酷姿态,还有他们身后那座秩序井然的城市……这一切都说明,这里的统治者,绝非善类。
“妈的,硬茬子。”李虎在心里暗骂一句。他看得出来,今天想硬闯是没可能了。逞一时之勇,只会让他和他的弟兄们变成城门前的几具尸体。
他脸上堆起一丝僵硬的笑容,冲着卫兵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然后一把将还愣着的刀疤脸拽了回来。“误会,都是误会。这位长官,我们是来投奔的,不懂规矩,不懂规矩。”
他一边说着,一边示意手下稍安勿躁,然后老老实实地带着他的人走到了长长的队伍末尾。刀疤脸等人虽然心有不甘,但在疯狗李虎警告的眼神下,也只能压下火气,愤愤不平地排起了队。
李虎决定先进城看看情况。他低头掩去眼底的阴鸷,嘴角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硬骨头?哼,只要是人建的城,就有缝隙。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撬开这块肥肉。想到这里,他眼中的贪婪非但没有消减,反而变得更加深沉和毒辣。他的视线扫过队伍中某个不起眼的幸存者,那人低着头,帽檐遮住了半张脸,却在李虎的目光扫过时,肩膀微微一颤。
与此同时,已经安顿在临时居住区的王磊,正和女儿瑶瑶分食着一份热气腾腾的土豆泥。在这片由冰冷钢铁构筑的庇护所里,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全感。忽然,他注意到,居住区中央广场的一面巨大电子屏幕亮了起来。屏幕上没有新闻,也没有娱乐节目,只有一个年轻男人的影像在无声地循环播放——他时而在靶场中冷静地练习着速射,枪枪命中靶心;时而在巨大的沙盘前研究着地图,眼神锐利如鹰;时而又冷漠地按下某个按钮,远方的监控画面中便腾起一团火球。影像没有声音,却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力量感和统治力。
“爸爸,那个人是谁呀?”瑶瑶小声问。旁边一个正在擦拭工具的男人闻言,头也不抬地回答,语气中带着一丝狂热的崇拜:“那是城主大人。是我们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