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城医科大附院,急诊抢救区。
刺鼻的消毒水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气,在惨白灯光下凝滞成令人窒息的铁锈味。林小山被七手八脚抬上移动担架,沾满泥浆血污的身体如同破败的麻袋,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断裂肋骨的剧痛,引发更剧烈的咳喘,暗红的血沫不断从嘴角溢出,染红了身下洁白的床单。医护人员急促的指令、仪器的滴答声、轮子滚过地面的摩擦声……所有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血压持续下降!”
“心率过速!140!”
“开放静脉通路!加压输血!快!”
“准备胸腔闭式引流!肋骨骨折可能刺穿肺叶!”
……
冰冷的针头刺入皮肤,药液带着寒意涌入血管,却压不住体内那如同火山喷发般的剧痛和更深的冰冷。林小山布满血污的脸上肌肉因痛苦而扭曲,意识在巨大的虚脱和尖锐的痛楚中沉浮。他沾满血泥的手无力地垂在担架边缘,指尖……距离…… 那半截…… 被遗忘在…… 冰冷地砖上的…… 铁砣…… 越来越远……
刘宏那张冰冷、如同精密仪器般的脸,和他收回委托书时那毫无波澜的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昏沉的识海里。滨投的规则……如同无形的铁幕……冰冷、坚硬、带着令人绝望的窒息感。他们用法律做刀,用程序做枷锁,用“专业”做抹布……要将所有血淋淋的真相……连同他这个人……一起……无声地…… 抹除……
不甘……
巨大的、如同岩浆般灼热的不甘……
在濒临熄灭的意识深处……
疯狂地…… 燃烧!
争口气……
在城里站稳脚跟……
为家人……
为自己……
他挣扎了那么久……
撞得头破血流……
骨头都断了几根……
难道……
就要这样…… 被一纸文书…… 像垃圾一样…… 扫进…… 滨投精心准备的…… 焚化炉里?!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的呜咽从林小山沾满血沫的喉咙里挤出。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睁开一条缝隙!涣散的瞳孔死死钉在抢救室惨白刺眼的天花板上!沾满血泥的手……极其极其艰难地…… 极其极其微弱地…… 抽搐着…… 试图…… 抬起……
“病人躁动!镇静剂!追加剂量!”医生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一股更强烈的冰冷倦意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强行压下了那点不甘的挣扎。林小山的眼皮如同灌了铅,沉重地阖上。意识……沉入…… 更深的…… 黑暗……
滨投大厦地下负四层,密室入口区域。
冰冷的寒气混杂着浓烈的消毒水味、金属腥气,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腐败骨髓般的恶臭。现场已被“盛德安泰”国际风险管理公司的专业团队彻底接管。穿着全封闭白色防护服、如同外星生物般的工作人员,正用高效无声的设备清理着密室门口的狼藉。巨大的防爆隔离罩被重新覆盖在那排金属罐阵列上,专业的喷淋设备正对着王猛刚才砸爆的“张伟”罐体残留区域进行高强度消毒和物理封存。空气里弥漫着高效化学试剂的刺鼻气味,迅速掩盖了之前的血腥和混乱。
陈飞站在警戒线外,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烧红的炭球,死死盯着里面高效、冰冷、如同精密手术般的操作。他沾着血泥的手死死攥着口袋里那块冰冷的、存储着滨投所有核心罪证的数据盘。盘体坚硬冰冷的触感硌着掌心,带来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陈处,省厅特别调查组的电话,要求您立刻汇报现场情况,并……移交所有物证和指挥权。”一名年轻的警官脸色苍白地跑过来,声音带着巨大的压力。
“移交?”陈飞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扫过去,声音嘶哑低沉,“核心物证在我手里!现场被第三方‘专业接管’!我拿什么移交?移交给谁?!”
“陈处……上面……压力很大……”警官的声音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滨投的法务团队……能量……太大了……他们提交了完整的‘应急处置预案’和‘技术保护流程’,声称我方前期存在‘非法闯入’和‘破坏关键事故现场’的嫌疑……要求……独立第三方介入调查……”
独立第三方?
陈飞的心脏如同被冰锥刺穿!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滨投……在用规则反咬一口!把他们这些执法者……钉在了“破坏者”的位置上!而那个所谓的“独立第三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的人!
“告诉他们!”陈飞沾着血泥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钉,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寒意,“核心物证!在我陈飞手里!想拿?让省厅一把手带着正式手续和足够押送特警……亲自来取!至于现场……”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在密室里那些如同白色幽灵般忙碌的身影,“……被‘专业接管’了!我的人……只负责监督!他们想怎么‘保护’……随他们便!但……”他猛地加重语气,声音如同重锤砸下,“……谁敢动那个爆掉的罐子残留物……或者试图销毁任何东西……老子……就地击毙!”
命令带着破釜沉舟的疯狂!年轻警官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不敢再言。
陈飞布满血丝的眼睛再次投向密室深处。那个巨大的金属柱状容器依旧死寂,覆盖着薄霜。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死寂之下…… 似乎…… 隐藏着…… 某种…… 更加令人不安的…… 冰冷……如同…… 蛰伏的…… 毒蛇?王猛那疯狂的一棒……真的……彻底砸碎了滨投的“锚点”吗?
滨江疾控中心,特殊隔离观察室。
刺眼的无影灯将房间照得如同手术台。王猛赤着上身,黧黑精壮的身体上布满新旧伤疤和油泥污迹,此刻却被一层厚厚的、散发着刺鼻消毒水味的白色泡沫状凝胶完全覆盖。几名穿着厚重防护服、如同宇航员般的工作人员,正用高压喷枪和特制的吸附棉,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他皮肤上沾染的暗红色粘稠残留物。
“样本活性检测……残留物生物活性……已降至安全阈值以下……”一名工作人员对着通讯器汇报,声音透过面罩有些变形,“但……目标体表……检测到极其极其微量的……未知金属元素渗透……已穿透表皮层……进入真皮层浅表……无法彻底清除……”
金属元素渗透?!
王猛布满血污的独眼猛地瞪圆!布满老茧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沾满凝胶、依旧隐隐传来刺痛的胸膛和手臂!那些暗红色的鬼东西……钻进他皮肤里了?!
“会不会……有危险?”旁边负责警戒的“黑蜂”队员声音带着巨大的紧张。
“未知元素……结构稳定……暂无急性毒性反应迹象……但长期影响……未知……”工作人员的声音带着巨大的不确定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需要……长期隔离观察……和……深入生化分析……”
长期隔离?!
王猛的心脏猛地一沉!巨大的憋屈和愤怒如同岩浆在胸腔里沸腾!他沾满凝胶的手死死攥紧!滨投的脏东西……钻进了他的肉里?!还要把他像怪物一样关起来?!
“猛哥!外面……外面兄弟们……”隔离室厚重的观察窗外,一个头发花白的老铆工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王猛身上,声音带着巨大的焦虑和一丝哭腔,“……被拦住了!滨投的人……还有警察……说咱们非法聚集……破坏秩序……要驱散……”
王猛布满血污的脸上肌肉瞬间虬结!独眼目眦欲裂!他猛地冲到观察窗前!布满凝胶的手狠狠拍在冰冷的防弹玻璃上!
“操他妈的滨投!!”炸雷般的嘶吼在隔离室内炸响,震得玻璃嗡嗡作响!“告诉他们!老子们……是在……讨债!讨……咱们工人的……血债!骨头债!!”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窗外老铆工,“老周!带兄弟们……回去!守好工地!守好……咱们的楼!等老子……出去!”
吼声带着巨大的悲怆和不容置疑的威压!老周布满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用力点了点头,狠狠抹了把脸,转身挤开人群。
王猛布满血污的脸紧贴着冰冷的玻璃,独眼死死盯着老周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深的愤怒如同毒蛇噬咬心脏。他沾满凝胶的手缓缓垂下,指尖……无意识地…… 触碰到了…… 胸口…… 那处…… 被暗红粘液…… 溅射得最密集…… 此刻…… 依旧…… 隐隐…… 传来…… 细微…… 如同…… 金属锈蚀般…… 冰冷刺痛的…… 区域……
滨城医科大附院,重症监护区。
惨白的灯光下,苏晓雯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氧气面罩蒙着薄薄的水雾。那双灰蒙蒙的眼睛再次阖上,长长的睫毛如同折翼的蝴蝶,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脆弱的阴影。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平稳而微弱,如同风中残烛。
但那只被层层纱布包裹、依旧死死攥紧的左手……
纱布表面…… 新鲜的暗红湿痕…… 范围…… 正在…… 极其极其缓慢地…… 扩大!
一股…… 更加浓烈的…… 冰冷的…… 金属腥气……
混合着…… 一丝…… 极其极其微弱…… 如同…… 高频电流…… 流过金属的…… “嗡”鸣声……
正…… 极其极其微弱地…… 从纱布深处…… 弥漫出来!
病床旁。
那半截冰冷的铁砣……
静静地…… 躺在…… 冰冷的地砖上……
砣体表面…… 沾满了…… 林小山…… 喷溅出的…… 暗红血污…… 和…… 地面的…… 浮灰……
如同…… 一块…… 被遗弃的…… 沾满血泥的…… 废铁……
在惨白的灯光下……
反射着…… 一种…… 令人心悸的…… 暗沉…… 光泽……
突然!
病床上……
苏晓雯那只……被纱布包裹…… 死死攥紧的…… 左手……
极其极其微弱地…… 极其极其艰难地…… …… 抽搐了一下!
随机……
那半截…… 沾满血泥…… 躺在地上的…… 冰冷铁砣……
毫无征兆地……
极其极其轻微地……
…… 震动了一下!
砣体表面…… 那三道…… 焦黑的刻痕……
在暗沉的血污下……
似乎…… 极其极其微弱地……
…… 闪过了一丝……
难以察觉的……
…… 暗红…… 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