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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个夜晚,静安唱完最后一首歌,跟着乐队,穿过大厅后面的走廊,到办公室结账。

这些天,田小雨没来长胜。

乐队跟李宏伟算账,算完账,李宏伟再把长胜的收益分成四份,一份给老谢,一份给葛涛,一份留给自己。

剩下的一份,作为日常的流水。日常要进啤酒,进白酒,进汽水,还要进果盘。还有蔬菜肉类,厨房也需要大量地进货。

进货这些事情,顺子跟着跑。

葛涛有工地的事情,还有外面道上的事情。他虽然不在道上混,但道儿上的人,和他以前的恩恩怨怨,也不会漏掉他。

葛涛听见风声,他以前的一个仇家又回来了,他让小姚出去打听。小姚出去了,一直没回来。

葛涛心神不宁。

以前葛涛不做生意,就领着一批小混子吃大户,谁有钱,他们就吃谁去。

现在他自己做生意,才知道过去他的行为多么可恨。他要防着这些人。

静安洗漱完毕,回到宿舍,钻到上铺,就从包里掏出笔和纸,趴在纸上,刷刷地写她的小说《离婚》。有时候写不下去了,就歪着头,构思小说。

二平跟静安不一样,二平不用构思。

二平忽然来了灵感,就从兜里掏出笔,拔掉笔帽,把笔帽叼在牙齿上,把那些灵感的火花,都记在烟盒上。

二平看到静安皱着眉头,沉思着,就笑着说:“静安,你也跟我写诗吧,别写小说,多费脑筋呢。”

静安说:“诗歌容纳不了我心里装的那些故事,我得写故事。写诗的人,最后也开始写小说。”

长胜的服务员,看到二平和静安回到宿舍,不是看书,就在纸上写写画画,她们就嘲笑两个人。

尤其刘艳华,最看不上静安写东西。

刘艳华说:“静安又写啥呀?写拘留所啊?还是写舞厅里的故事?”

静安不愿意搭理刘艳华,她说:“你是警察呀,查户口啊?管得那么宽呢?”

刘艳华说:“到了这里都是一样的大酱汤,还装啥文明人啊?”

静安说:“你管得着吗?你管好你自己得了。”她心里说,我和你刘艳华不一样,你到了长胜,就不再是刘艳华,但我到哪里,都是陈静安。

刘艳华嫉妒静安。人与人之间,都会攀比,都是工人出身,凭啥静安还有别的事情可做呢?装啥呀?

刘艳华对于静安,说不上来的感觉,反正看见静安就烦。

其他服务员也差不多,都在舞厅讨生活,凭啥你姓陈的装清高啊?还看书,写东西,写个屁呀?装啥文化人啊?

在长胜就是挣钱,说别的,都是垃圾。

这天深夜,十点多钟了,客人挺多,还有轿车呼呼地从城市的四面八方开过来,停到长胜的门外。

客人爆满,李宏伟高兴,葛涛的全身却都戒备着,怕有事情发生。

小姚已经回来了,他从演出队王胖子那里知道一点消息,他就把手下的兄弟聚拢到长胜,担心有人来砸场子。

静安不明白这些,反正客人越多越好,她唱歌多,分成也多。

孙老师今天感冒了,不想多唱,怕把嗓子唱坏,就提前走了。

剩下静安和男歌手唱歌,她心里还暗自高兴,歌手少一个,她就能多唱一首,多挣一首歌的钱。

她没有什么社会经验,只知道低头看书,抬头挣钱,根本没有留意周围的变化和危险。

这时候,有个女人从包厢里出来,把一张点歌单送到舞台上。

静安接过歌单,没有看歌名,只看到后面的数字上,写着20,她很高兴,客人点了20首歌。

服务员把两张钞票递过来,静安接了过去,把钱和另外一张歌单递给了琴师,她自己手里留了一张歌单。

这张歌单上,写着:“请女歌手演唱。”

她拿起麦克风,要唱的时候,眼睛盯着歌单,嘴却结巴了,说不出话来。

顺子一直坐在舞台的一角听歌,看到静安不说话,拿着歌单却不唱歌,他走过来,问:“静安姐,咋不唱了呢?”

静安气得涨红了脸,把歌单递给顺子:“这歌我不会唱!”

顺子接过歌单一看,眼珠子瞪圆了,马上拿着歌单,跑进后屋的办公室。

葛涛也收到了这样一张歌单,但他没有看歌单,等长胜散场,乐队来结账,他拿着歌单算账就行了。

顺子没敲门,就直接跑进来了,葛涛正背靠着椅子,和李宏伟说话呢。看到顺子进来,不悦地说:“你不知道敲门呢?”

顺子有些洁白地说:“六哥,李哥,出大事了,你看这歌单——”

李宏伟接过歌单一看,脸色变了,说:“谁点的歌?那桌的服务员是谁?这种歌也能点?脑袋缺根弦儿啊?”

葛涛有些警觉,伸手从李宏伟手里拽过歌单,两只眼睛扫了一眼歌单,他看向顺子说:“这桌的客人,认识吗?”

顺子说:“不认识,他们自己带来的妞,没要咱们服务员。”

葛涛说:“先让静安唱着,拖着他们,你再把小姚找来,我估计是来惹事的。”

李宏伟瞪着葛涛:“这歌,静安能唱吗?”

葛涛横了李宏伟一眼说:“她一个唱歌的,管那些闲事干啥?给她钱,唱就得了!”

顺子拿着歌单,又跑回大厅,把歌单交给了舞台上的静安。

顺子说:“六哥让你唱——”

顺子心里也打鼓,这种歌别人可能会唱,静安那么倔,能唱吗?

有些来长胜的客人,看到静安身材好,长相也不错,歌声还好听,就会跑到舞台,跟静安耍嘴皮子嘚瑟。

静安不正眼看他们。

这样的静安,能唱这样的歌儿吗?

静安听到顺子的话,她没有接歌单,只是冷冷地说:“我不唱!谁爱唱谁唱!”

琴师和男歌手也忿忿地骂,说:“这不是来挑刺的吗?这歌能唱吗?这歌要是唱,万一警察来抓呢?”

大厅里,点歌的那个包厢里的客人出来了,冲着舞台喊:

“唱歌啊?点歌半天了,赶紧唱啊,着急跳舞呢!20首歌,一首都不能少,必须唱全!”

这个包厢里坐了五位客人,一水水的寸头,平眉,看着就自带杀气,还带了两个女的。

静安知道这些人不好惹,不过,东北的混子一般情况下,都不会跟女人动手。

静安回头就往舞台下走,走到走廊的门口,却被这几个客人拦住。

其中一个说:“哎,老妹,干啥去呀?你不就是唱歌的吗?别给脸不要脸!”

静安不知道这里面还有别的内幕,就说:“你们点的歌我不会唱。”

那个男人说:“不会唱?你还出来唱歌?”他伸手就要夺静安手里的麦克风。静安一躲,把麦克风藏到背后。

静安说:“你干啥呀,还要动手啊?”

旁边一个人说:“老妹,你不会唱没关系,我会唱,我教你呀。我教你一句,你就跟着唱一句,这不就完了吗?”

静安说:“那我也不会唱!”

几个男人就把静安围到里面:“教你唱,你都不会,那你还唱什么歌?当歌手你也不够格呀?”

有人从静安手里抢下了麦克风,就要把麦克风砸了。

这个麦克风是静安自己买的。上一个麦克风,帮宝蓝打架的时候砸坏了。

静安扑过去抢麦克风,被一个男人推了一个趔趄。这回,静安才有预感,今晚莫不是又要打架?

忽然,有人推开男人,走了进来,站到静安的身旁,说:“啥歌儿?还有难住我的歌吗?”

来人是宝蓝。静安腰板马上就直了。

领头的男人看着宝蓝,问:“你谁呀?”

宝蓝说:“我是谁,你都不认识?我就是长胜大名鼎鼎的女歌手,啥歌没有我不会唱的,静安不会我唱!”

宝蓝伸手就把麦克风从男人的手里抢了下来,说:“乐队不会伴奏,我给你们来个清唱,行不?”

男人看着宝蓝,说:“你说行就行——”

宝蓝把麦克风递到嘴边,扯开破锣一样的嗓子唱了起来。

“我和哥哥呀,坐在炕上把酒喝,喝着喝着来了电——”

顺子在旁边听得直乐,静安的脸都臊红了。宝蓝却不管那个,绕着身边那位大哥, 继续唱,一边唱,一边伸手摸那位大哥的头发。

宝蓝唱:“摸摸大哥的头发,没长啥呀,就是一块青草地,摸摸大哥的鼻子,两口窟窿眼朝下,摸摸大哥的耳朵,大哥的耳朵像元宝,一看就是招财猫——”

这时候,小姚已经领着一伙人,从走廊里走出来,舞厅门口,也站了几个保安。

宝蓝知道时候到了,麦克风直接砸在寸头的脑袋上,骂道:“还想听十八摸?”

小姚那伙人把这几个人围到当中,一顿揍,撵出了舞厅。

顺子看着宝蓝,笑着说:“你唱的真好听。”

宝蓝举着麦克风,笑着对顺子说:“那我再给你唱?”

顺子捂着耳朵走了。

静安已经见识过打架,不怎么害怕,她从宝蓝手里拿过麦克风,说:“你用麦克风揍他干啥?一个麦克风好几十块呢。”

宝蓝笑着说:“我帮你忙,还帮差了?”

静安说:“那我请你吃饭。”

宝蓝说:“吃饭有啥意思,你把你写的小说给我看看,写的粉不粉?不粉我不看!”

静安伸手在宝蓝头发上摸了一下,说:“厉害呀,你还会唱这个歌?”

宝蓝说:“在这里混,啥歌不能唱啊?你还歌手呢,这歌都不会?”

静安说:“这歌儿会也不能唱啊,咋唱啊?多牙碜呢?”

宝蓝说:“你呀,做歌手就得有个做歌手的样子。做歌手,就是客人点什么歌都难不住你,让你唱,你就唱。

“你记住,以后谁再点十八,你就说一首歌一张百零,这帮犊子有钱他就花去,你还替他们省钱呢?”

这件事之后,李宏伟隐隐地担心,怕这伙人不会善罢甘休,还会再来长胜闹。

葛涛淡淡地说:“再来,就再收拾他们,还怕他们呢?”

李宏伟说:“我怕他们去对付静安和宝蓝,她们是女的,万一落单呢?”

刘艳华说:“小哥,你管那些干啥呀?能开好舞厅就行呗。”

李宏伟瞥了一眼刘艳华:“你回去吧,我跟六哥也要休息了。”

刘艳华说:“你不回家睡呀?”

李宏伟诧异地看着刘艳华:“你是我啥人呢?这事儿也归你管?”

刘艳华讨个没趣,走了。

李宏伟暗暗地担心,干舞厅这行挣钱是挣钱,可总有这些打架斗殴的事情发生,这不安全呢,万一出大事呢?

葛涛却安慰他:“小姚的人就在附近,没事。干大事业,就不能东怕狼西怕虎。要是啥都怕,也挣不到钱。”

二三十年前,小城里的治安不太好,打架的事情时有发生。

尤其在娱乐场所,男人喝了酒就不服天朝管,打架出事的,往医院送的,隔一段就能看见。

静安写好小说,自己心里没底,就跟二平去文化馆,找车晓东看看小说写得行不行。

到了文化馆,车晓东和写诗的李老师都在。

静安把小说递给车晓东,说:“车老师,您帮我看看,写的对不对路?”

车晓东看着写满字的稿子,笑着说:“你这手挺快呀——你们跟李老师聊,我到一旁去看。”

车晓东给两人倒了水,他自己也端着茶杯,拿着烟灰缸,走到沙发前,一边喝水,一边抽烟,一边看静安的小说。

车晓东还时不时地拿着红笔,在静安的稿子上划来划去。

静安心疼自己的小说,担心车晓东画的那些,都是写得不好的地方。

二平和李老师谈起诗歌,两人的脸上都很兴奋,他们谈顾城,谈北岛,谈舒婷,谈海子。

静安记得顾城和海子都是自杀走的。文人多抑郁,为什么呢?

是因为心里有太多的不平,在现实中得不到解决,只能靠一支笔,在纸上奋笔疾书,抒发自己的不满。

让这个世界,听到我们的声音。

车晓东看完静安的小说,咕咚咕咚,喝了半杯水。静安起身,端起暖壶,给车老师的杯子蓄满水。

静安忐忑地看着车老师,问道:“我的小说,行吗?”

车晓东说:“小说整体不错,房框子搭起来了,不过,房子里面的家具,摆设,有些需要修改,有些需要添加——”

静安认真地听着车老师的指点,一一地记到心里。

车晓东说:“你的小说调子已经定好了,这个我挺喜欢的,略微有点忧伤,就保持这种状态,你回去按照我说的修改一遍,再拿来给我看。”

这时候,走廊里有人敲门,又来了两个文学爱好者,静安和二平就从创作室出来了。

两人从文化馆的台阶跳下来,心情都无比的舒畅。

每次从文化馆出来,静安的身体充满了能量,好像拥有了对抗外界伤害的力量。

这一刻,静安无比地思念冬儿,想把自己的喜悦,和冬儿分享。

二平说:“等明天约上宝蓝和文丽,我们三个一起护送你去看冬儿,我一个人,人单势孤,有点够呛。”

两人说着话,往长胜走。走到十字路口,那个被葛涛砸的烟酒商店,门忽然开了,有两个男人从里面出来。

静安认出来,其中一个,是那天晚上逼着她唱十八的男人。

静安拽着二平就要走,被人拦住了。

那人冷着脸,说:“走啥呀?我们大哥就喜欢听这歌,你给我们大哥唱完歌,就可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