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玥朝廷,朝堂上什么都不多,就满腹经纶言辞华丽的人最多。
萧炽光不知道,他那篇洋洋洒洒数千言、引经据典上百处、辞藻华丽到极致的文章,在主考官陈景明的眼中,只换来了十六个字的朱笔批语:
“辞藻堆砌,空谈误国,华而不实,难堪大用!”
他更不知道,若非御座上的那位年轻天子,在看过他的卷子后,特意用朱笔在旁边交代了一句“此人尚有微末之用,留入殿试”,他萧炽光的名字,根本连出现在这张榜单上的资格都没有。
就在萧炽光道心崩毁,神魂俱裂,摇摇欲坠之际,榜首那个用最醒目的朱砂墨重重圈出的名字,终于被人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念了出来,响彻整条长街。
“会元!杜远!”
“杜远?杜远是谁?京中几时有过这号人物?”
“从未听过此人!难道是哪家大族雪藏的子弟?”
在无数惊疑不定的议论声中,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陈旧儒衫、身形瘦削、面带菜色的年轻人,正呆呆地站在人群的最角落,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高悬于榜首的名字。
直到身边一个同样落榜、却心性豁达的同窗用力推了他一把,他才如梦初醒,浑身一颤,两行滚烫的热泪瞬间夺眶而出。
这个在寒风中瑟缩了一夜的寒门士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皇宫的方向,重重地、虔诚地跪了下去,额头死死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泣不成声。
“学生杜远……叩谢陛下天恩浩荡!叩谢陛下天恩!”
他的那份考卷上,没有一句华丽的辞藻,没有一句高深的义理,只有一行行朴实无华、却又力透纸背的文字,和一行同样用朱笔写下的,来自天子近臣的批注:
“策论条条直指时弊,字字皆是肺腑之言。此人,有经世济民之才,可堪大用!”
……
养心殿。
何岁斜倚在铺着厚厚白狐裘的软榻上,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喂着怀中宁白露剥好的橘子,一边听着小安子绘声绘色的禀报,嘴角自始至终都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
【啧啧,这就受不了了?道心崩了?】
【还真以为读了几本圣贤书,得了点狗屁不通的文运,就能教化天下,连皇帝都得跪下来听你的?】
【朕要的是能吏,是能给朕修桥铺路、清查亏空、上阵杀敌的螺丝钉,不是一尊请回来对朕指手画脚、满口‘道统’的泥菩萨!】
【你的‘道’再厉害,朕的墨锭里加了点料,不照样让你文气便秘,神通尽失?圣人?在朕的物理规则面前,众生平等!】
他的视线中,一排只有他能看见的淡金色文字缓缓浮现。
在【天子望气术】的视野里,贡院方向,那道原本冲霄而起、煌煌如日的金色气运光柱,此刻已然黯淡了三成不止,光芒涣散,核心处甚至出现了一道清晰可见的裂痕,摇摇欲坠。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虽不粗壮、却精纯无比的青色气运,从那个叫杜远的寒门士子身上,冉冉升起,坚韧而又充满生机。
【叮!成功打压“儒道至圣”主角模板人物萧炽光,动摇其道心,掠夺其气运!】
【恭喜宿主获得龙气值:1500点!】
何岁满意地伸了个懒腰,将最后一片橘瓣送入宁白露口中,心情舒畅。
【这就对了。】
【在这大玥朝,什么叫才学,什么叫治国,标准,得由朕来定!】
【朕,就是唯一的标准!】
贡院门前那场由皇榜引发的剧烈风暴,尚未平息。
一石激起千层浪,其涟漪,正以一种远超预期的速度,向上京城每一个角落,疯狂扩散。
最先嗅到血腥味的,是城中星罗棋布的酒楼与茶肆。
这些地方,自古以来便是舆论的发酵场,是消息的集散地,更是无形刀剑厮杀最惨烈的战场。
“听说了吗?今科恩科,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间临着秦淮河的酒肆之内,一名穿着体面、眼神却带着几分阴鸷的中年文士,正对着满座的茶客,痛心疾首地拍着桌子。
“那会元杜远,不过一籍籍无名的乡野鄙夫,文章粗鄙不堪,竟能高中魁首!”
“而那被誉为‘儒道圣人’的萧炽光公子,文章锦绣,字字珠玑,却仅仅名列百名开外!这其中若是没有猫腻,我当场将这茶壶吞下去!”
他身边立刻有人高声附和,言辞愈发激烈。
“何止如此!那榜眼李飞,更是一介酒鬼狂徒,其考卷之言,藐视圣人,不敬天地,形同疯癫!此等狂悖之徒竟能位列三甲,这分明是陛下有意羞辱我天下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