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岁看着那几团虚浮的白色气运,心中一阵无语。
【罪己诏?退你个仙人板板。北蛮的铁骑是听你念经还是听我下诏?一群只知道夸夸其谈的废物,还清君侧,你们连朕的养心殿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另一边,几位出身世家的公子哥则显得冷静许多,他们压低了声音,眼中精光闪烁。
“此事,根子在钱。长城修缮,耗费巨大,国库空虚,必是有人中饱私囊。依我之见,当彻查工部与户部往来账目,但……不可牵连过广,点到为止即可。至于北境,可暂行安抚,或遣使和谈,以空间换时间。”
何岁冷眼旁观,看着那几股灰黑中夹杂着金丝的气运。
【呵,说得好听。查账?查到最后,怕不是查到你们自己爹叔伯的头上。还和谈?割地赔款,卖国求荣,说得倒是清新脱俗。】
他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锁定了三个特殊的存在。
角落里,新科会元杜远,在短暂的震惊之后,竟完全无视了周遭的议论。
他仿佛魔怔了一般,从怀中掏出一卷早已被摩挲得起了毛边的北境舆图,直接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铺开。
他甚至捡起一截不知从哪掉落的炭笔,跪在地上,不顾一身崭新的官服,在那舆图上涂涂改改,口中念念有词。
“粮道……不对,这条粮道太长,易被截断……必须从云中郡另开一条……水草,兵站,烽火台……该死,这里的山势,若被埋伏……”
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周围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一股纯粹而凝实的青色气运,在他头顶盘旋,虽不耀眼,却坚韧如山。
萧炽光!
他那张俊美的脸庞上,此刻没有了之前的颓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癫狂的狂热。
在他看来,这道题,简直是上天为他量身定做的舞台!
什么贪腐,什么蛮夷,皆是表象!
根本原因,在于人心不古,圣道崩坏!
只要陛下肯用他萧炽光,让他重塑儒道,教化天下,让万民皆知礼义廉耻,则国贼自消,蛮夷自会望风归附!
何岁能清晰地看到,他头顶那道原本已经出现裂痕的金色气运,此刻竟再次燃烧起来,散发着一种偏执而危险的光芒。
【哟,道心碎了,又自己拿502胶水粘起来了?还想用你的‘道’来解决一切?你咋不说你原地飞升,用圣光普照一下,敌人就全跪了呢?】
何岁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个毫不起眼的“位面之子”,刘文舒身上。
他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没有高谈阔论,也没有特立独行。
他只是在几个不同的世家子弟圈子里,不着痕迹地穿梭,偶尔提出一两个看似无心的问题。
“王兄所言极是,只是这彻查工部,由谁来牵头才最合适呢?”
“李兄高见,和谈确是上策,不知以何物为筹码,方能显我大玥诚意?”
他每问一句,都让原本清晰的讨论变得更加复杂,让那些自作聪明的世家子弟陷入更深的算计与争吵之中。
而他自己,则如一条滑不留手的游鱼,悄然后退,将所有人的观点尽收眼底,古井无波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何岁笑了。
他对身后的宁白露轻声道:“梓潼,你看,这便是朕的满朝栋梁。”
“有人想当圣人,有人想当忠臣,有人想当能臣,还有人……只想当一个聪明人。”
宁白露的凤眸透过珠帘,同样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声音清冷:“陛下,那谁才是您想要的答案?”
“答案?”
何岁靠回龙椅,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他们,都不是答案。”
“他们,只是朕用来找出答案的工具。”
一炷香的时间,转瞬即逝。
“时辰到!诸生归位!就案策对!”
小安子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所有的议论。
三百名贡士各自回到自己的案几前,神色各异。
有人胸有成竹,有人愁眉不展,有人则目光游移,显然还没从刚才的头脑风暴中理清思路。
杜远猛地站起身,将舆图和炭笔塞回怀中,脸上沾染的灰尘都来不及擦拭,眼中却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亮。
萧炽光在旁听席上,竟也从怀中取出了纸笔,他要将自己的旷世之策写下,他相信,天子一定会看到!
刘文舒则不疾不徐地研着墨,神情从容,仿佛早已胜券在握。
何岁看着这众生百相,缓缓闭上了眼睛。
【表演,结束了。】
【现在,让朕看看,你们的笔下,究竟藏着的是济世良方,还是……催命毒药。】
【来吧,用你们的才华,你们的忠诚,你们的野心……】
【……来取悦朕!】
大殿之内,只剩下毛笔划过宣纸的“沙沙”声。
一场决定无数人命运,也决定着大玥王朝未来走向的无声战争,正式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