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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衣冠谋冢 > 第96章 猎枭十策·雪斋泣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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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山居的密室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结,只有烛火不安地跳动,在众人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丰臣信彦的裁决如同惊雷,虽暂时劈开了织田裕二精心编织的罗网,却也彻底点燃了这头受伤恶狼的凶性。织田裕二在明面上的退让,只会换来暗地里更疯狂、更不计后果的反扑。空气沉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硝烟未散的紧张。

“丰臣大人的公正,暂时护住了我们的性命,也撕开了织田裕二伪善的面具。”穆之的声音低沉,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那枚作为关键物证的织田家徽金小判在烛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但这只是喘息之机。织田裕二绝不会善罢甘休,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想让我们——还有碍事的织田隆三——彻底消失。”

阿月站在窗边阴影里,袖中的“秋水”软剑似乎感应到了主人心绪的激荡,发出细微如蚊蚋的嗡鸣。更深处,“阿尔忒弥斯”那非人的寒意则如同冰封的湖底,让她保持着极致的清醒。“他已是困兽。”她的声音比秋水更冷,“困兽之斗,最是凶险。我们需要一把能彻底钉死他,让他永无翻身之地的铡刀。一把……能斩断他所有根基,让剑圣也无法视而不见的铡刀。”她的目光扫过桌面上堆积如山的罪证——通敌密信、私刻公章、贪墨账册、屠杀令、弑兄阴谋……这些足够让织田裕二死上百次,却总感觉还差一丝能彻底引爆所有愤怒、击穿所有道德底线的力量。

“天照大祭。”穆之缓缓吐出四个字,如同定下战场的坐标,“七日之后,幕府重臣、京都显贵、神社巫女、万民代表……所有人都会聚集在伊势神宫外。那是神明注视之地,是扶桑精神的象征。我们要在那里,在所有目光汇聚之处,在所有声音屏息之时,将织田裕二这头披着人皮的恶鬼,彻底剥开!让他的罪行在神前曝露,让他的恶臭弥漫整个扶桑!”

这个计划如同在悬崖边缘点燃烽火,壮烈而危险。一旦失败,便是万劫不复。但所有人都明白,这是唯一能一锤定音、彻底终结织田裕二的机会。没有退路。

“在这之前,”慕婉儿的声音带着一丝忧虑,她看向樱木雪,“我们需要更强的‘势’,更强的……能引发所有人共鸣的愤怒。织田裕二身上,一定还有我们未曾触及的、更深重的罪恶。”

樱木雪默默点头,她的异色瞳孔深处似乎有幽光流转。一种莫名的、带着悲伤与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丝线缠绕着她的灵识。她没有说话,只是拿起那个装着破布娃娃的木盒,轻轻抱在怀里。淀川的怨灵低语仿佛又在耳边萦绕,但其中似乎混杂了一丝更遥远、更悲怆的呼唤。

樱木神社,夜雨。

连绵的秋雨将京都笼罩在一片凄迷的灰暗之中。雨水敲打着神社古老的朱红鸟居和青石板路,发出单调而寂寥的声响。樱木雪结束了晚课的祝祷,独自撑着油纸伞,沿着神社后山幽静的石阶缓缓下行。雨水浸湿了她的裙裾,带来阵阵寒意,但心中那股挥之不去的悸动却愈发强烈。

就在她即将踏入神社后门时,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幼兽濒死的呜咽,穿透了淅沥的雨声,钻入她的耳中。

樱木雪脚步一顿,循声望去。在神社侧门那尊古老地藏菩萨石像的脚下,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那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小沙弥,穿着单薄的灰色僧衣,浑身湿透,像一只被暴雨打落巢穴的雏鸟。他蜷缩在地藏的脚边,身体因寒冷和高热而剧烈颤抖着,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发紫,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同样湿透的、用粗布包裹着的长条形物体。

“孩子!”樱木雪心中一紧,立刻快步上前,将油纸伞撑在他头顶。她蹲下身,触手所及,小沙弥的额头滚烫得吓人。她试图将他抱起,却发现他抱紧包裹的手臂僵硬得如同铁箍。

“师……师父……”小沙弥在昏迷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声音破碎而充满恐惧,“血……袈裟……裕二……毒……天理不容……”断断续续的词句如同破碎的冰锥,狠狠刺入樱木雪的耳中!

裕二?毒?袈裟?天理不容?!

樱木雪的异色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强烈到几乎让她灵魂战栗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不再犹豫,用尽力气将昏迷的小沙弥抱起,快步冲入神社温暖的结界之内。

神社静室,暖炉驱寒。

慕婉儿被紧急唤来,迅速为小沙弥诊治。高热、脱水、极度惊恐导致的虚脱。她熟练地施针、灌下温热的药汤。樱木雪则守在一旁,用温热的布巾擦拭着小沙弥冰冷的手脚,目光却紧紧锁在他怀中那个被雨水浸透的粗布包裹上。

小沙弥在药力和温暖的双重作用下,呼吸渐渐平稳,但依旧昏迷不醒,口中仍不时溢出模糊的呓语:“雪斋……师父……袈裟……血书……将军……毒……”

“雪斋禅师?!”樱木雪和慕婉儿同时一惊!雪斋禅师,扶桑佛门的精神领袖,德高望重,深受万民敬仰,更是当今那位卧病在床、昏迷不醒的幕府将军织田信忠(织田裕二之父)的幼年启蒙恩师!数月前,雪斋禅师于京都郊外的天龙寺“安详圆寂”,当时举国哀悼,被视为一个时代的落幕。难道……

樱木雪的心跳如擂鼓。她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带着一种朝圣般的敬畏,轻轻解开了小沙弥紧抱的粗布包裹。一层、两层……当最后一层粗布被掀开,露出里面包裹之物时,樱木雪和慕婉儿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那并非什么珍宝,而是一块约莫两尺见方、质地粗糙的深褐色袈裟残片!残片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暴力撕扯下来的。而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在这块袈裟残片的中央,用某种暗红近黑的、早已干涸凝固的液体,书写着数行扭曲而癫狂、充满了无尽悲愤与诅咒的字迹!那字迹力透布背,每一笔都仿佛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刻下:

> “裕二毒父弑师,天理不容!”

> “琉璃盏……将军……昏迷……”

> “吾窥破……灭口……天龙寺……假圆寂……”

> “童儿快走……持此袈裟……昭告天下……雪我冤屈!!!”

字迹的最后,是一个歪歪扭扭、勉强能辨认出的署名——“雪斋绝笔”!那暗红的字迹,分明是……干涸的人血!

“毒父……弑师……”慕婉儿的声音颤抖着,几乎无法念出这四个字,巨大的恐惧和愤怒让她脸色煞白。毒害自己的亲生父亲幕府将军织田信忠,使其昏迷不醒?弑杀如同父亲般的恩师雪斋禅师,并伪装成圆寂?!

樱木雪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灵魂都在颤抖!她伸出微微发颤的手指,轻轻触碰那血写的字迹。指尖接触的刹那——

“轰!”

磅礴而混乱的意念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入她的灵识之海!她“看”到了:

华丽的寝殿:一位威严却面容枯槁的老者(幕府将军)躺在榻上,气息奄奄。织田裕二端着一个小小的、晶莹剔透的琉璃盏,脸上带着无比恭顺甚至孺慕的微笑,将盏中无色的液体,亲手喂入父亲口中!那“孝子”面具下的眼神,却冰冷如毒蛇!

幽静禅房:须发皆白、面容悲悯的雪斋禅师,无意中撞破了某个秘密(或许正是琉璃盏下毒的真相?),他震惊、悲恸,试图规劝。然而回应他的,是黑暗中骤然刺出的淬毒匕首!禅师捂着胸口,鲜血染红了素白的僧衣,他死死盯着阴影中那张熟悉而狰狞的脸(织田裕二!),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悲愤与质问。

天龙寺后山: 重伤濒死的雪斋禅师被秘密移至此地。他自知难逃毒手,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用尽最后力气,咬破手指,在贴身粗布袈裟上,用滚烫的热血,写下了那惊天的控诉!他将残片交给身边唯一信任的、吓得浑身发抖的小沙弥(正是眼前昏迷的这孩子),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他推入密道:“快走……昭告……天下……” 随即,织田裕二的爪牙破门而入,禅师阖目,强作“圆寂”安详之态,眼角却滑下一滴混浊的血泪!

无尽的追杀:小沙弥怀揣着染血的袈裟残片,如同惊弓之鸟,在织田裕二爪牙铺天盖地的追杀下,凭借着对京都地形的熟悉和对师父遗命的执着,九死一生,如同丧家之犬般东躲西藏,饥寒交迫,最终在绝望中本能地逃向他记忆中唯一可能安全、也是师父曾提及的“灵觉纯净”之地——樱木神社。

幻象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樱木雪猛地抽回手指,脸色惨白如雪,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她大口喘息着,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那血泪的控诉,那毒杀的背叛,那弑师的残忍,那被追杀的绝望……一幕幕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

“雪……雪斋师父……”昏迷中的小沙弥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发出一声痛苦而孺慕的梦呓。

樱木雪缓缓抬起头,看向那块染血的袈裟残片,又看向昏迷中依旧眉头紧锁、饱受惊吓的小沙弥。她的异色瞳孔中,悲伤、愤怒、以及一种近乎神圣的使命感交织燃烧。

她小心翼翼地、如同捧起世间最易碎也最珍贵的圣物般,将那块血书袈裟残片捧起。残片上,“裕二毒父弑师,天理不容!” 那九个血字,在烛光下刺目得如同地狱的业火!

樱木雪的声音,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冰冷与决绝,在静室中缓缓响起,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婉儿,照顾好他。他是雪斋禅师……留在这污浊世间,最后的……血证!”

她捧着袈裟残片,一步步走向密室的方向。那里,穆之、阿月、东野稷、东野轩都在等待着下一步的谋划。

樱木雪知道,她手中捧着的,已不仅仅是扳倒织田裕二的罪证。这是足以撕裂一切人伦底线,让神明震怒,让整个扶桑为之泣血的——伦理绝杀之刃!

毒父!弑师!

天理……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