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的曹姝,一连等了他好几个夜晚。
可他再也没出现过。
曹姝甚至,都没来得及问他的名字。
“后来。”曹姝又饮了一杯酒,“便是贺岚要与我定亲。”
她眼中闪过一抹挣扎,“开始时,我拒绝了。”
“我与贺岚从未见过面,况且,若是嫁给他,我便得留在江南。”
“可贺岚不知从何处得知了那个少年的事,竟把他藏起来了!他传信威胁我,如是不嫁给他,便杀了那个少年!”
少女眼中,尽是刻骨的恨,“我别无选择,只能假意他。”
“后来,长姐嫁的小国被二圣灭了,长姐也以公主身份回了家。”
“曹家只有我们三姐妹了,我们说好,谁也不抛弃谁,此生共同守护家族。”
所以,她便设计,寻了一个容貌与她相似的女子故意接近贺岚。
待那女子得逞,她便公然揭开贺岚负心的真面目。
她之前所称中蛊一事,也都是幌子。
她是为了寻回梦香,为了问贺岚,到底将那个会弹琴的少年藏到了哪里!
曹姝边笑边哭,不知不觉便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晚风也都柔和了,卷起她鬓角的发丝,似是安慰的低语。
程娉婷叹息一声,看向萧迎,“也是痴心一片。”
“更深露重,先回去吧。”
萧迎点了点,和她一起将烂醉如泥的曹姝送回了房间。
安顿好曹姝,两人并肩出了房门。
月色似是铺下一层银纱,一切都那般静谧安然。
程娉婷偏头,低声问道,“搜集到的证据,足以交差。”
“傅家忙着自证清白,又逢春闱一事,短时间内不会再向贺家发难。”
“可若是按照我们的计划,你的两位兄长秘密回京,到春闱时再现身……”
那所有的势力,便都会对准萧迎。
萧迎释然一笑,“无妨。”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点着一颗繁星。星光璀璨,落在指尖熠熠闪烁。
“谋士以身入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倒很是期待,他们如何对付我。”
程娉婷担忧望去。
萧迎却偏过头,朝她微微一笑,“阿姐你忘了,我若是回了京,便是郡主。皇后娘娘亲口应下的。”
“况且有皇后娘娘护着,我不信,他们敢公然杀我。”
程娉婷眉头轻轻蹙着。
她握着萧迎的手,“无论如何,我会陪着你一起的。”
“好啊。”萧迎潇洒一笑,她轻轻俯身,在程娉婷耳畔轻声呢喃。
“多谢,阿嫂。”
程娉婷瞬间红了脸颊。
她强装镇定,轻轻拍了拍萧迎,“作甚……”
萧迎心中雀跃。
能看到身边之人得偿所愿,那她此生,便也值得了。
“阿姐,你照顾好曹娘子。”
萧迎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有件事,我得去找贺郎君确认一下。”
“你也怀疑……”程娉婷忽的开口。
萧迎转头,微微颔首,“太多不对劲的了。”
“先不说,贺郎君从何得知此事。”
“那么多人,为何偏偏选定了曹娘子?”
她微微拧着眉,“况且,他若真的喜欢曹娘子,为何又会明知是陷阱还往里跳?”
那日婚宴上,贺岚表现的分外反常。
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新婚娘子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不发丧,也不伤感?
若换做是别人,早该发了疯。
“为何要这样帮他们?”程娉婷看向萧迎,目光微动。
萧迎扬了扬唇。
她语气极轻,“或许,是不想看到别人再错过了。”
她和自己的心上人已经没有可能了。
总不忍心,看别人也不得相守。
……
贺府。
贺岚今夜分外落寞。
他桌上摆着一坛酒,可他却未品一口。
“萧大人,请坐吧。”此夜的他,竟也懒得端那些礼数。
屋内只燃了三盏烛火,一片幽暗。
贺岚端坐于桌案前,桌上摆着整整十二道菜肴。
可碗筷却只有两副。
他无奈一笑,“今日,多谢萧大人陪我用膳。”
“其他人呢?”萧迎看向四周,竟连个侍奉的人都没有。
贺岚摇了摇头,“自我接任家主后,便从来只有我一人用膳。”
“那家中长辈……”
“父母早亡,膝下只有我一个孩子。我是叔父养大的。”他语气稀松平常。
若是早些年提起,许会伤感。
可如今,伤口已然结痂,便不疼了。
萧迎有些歉意的看向他,贺岚却笑着摇了摇头。
“叔父常说,礼不可废。”
“我的堂兄弟们都视我为猛虎,他们总说,我是家主,他们不配与我在一起玩。”
所以,从小到大,他都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读书。
萧迎一愣,竟是有些不忍开口再问。
贺岚淡淡一笑,如春风般温和。
“琴师是我,那个少年,就是我。”
萧迎心中了然,她静静坐在一旁,听他讲诉着一切。
“我的母亲,便是被人传言与一琴师私通。后来,她不知所踪,大家都猜测,她怕是已经不在了。”
“父亲承受不住压力,这才自己服了毒。”
他看向桌上的酒碗,眼底尽是化不开的愁绪。
“贺家因为母亲一事,也迁怒了琴师。”
“准确来说,是严令禁止所有人弹琴。纵然是君子六艺之一,可贺家人,不准学琴。”
萧迎这才了然。
正是因为如此,贺岚无法承认,自己就是那琴师。
否则若是族人知晓,便是愧对家族。
她望向贺岚,总觉那清瘦的身影是那般沉重。
家族重担尽数落于一人之身,他能心思端正,温和儒雅,已然是不易。
若换了是她,未必做的有贺岚好。
“那你后悔吗?”萧迎抬头望向他,“以爱人之名裹挟,逼她嫁你。最后却两败俱伤,相看两厌。”
“你后悔,用这等手段骗她吗?”
贺岚垂眸,目光落在那酒碗上。
月亮不偏不倚的照着那杯酒,亦如两人初见那般。
少女端着酒,“陪我喝一壶?”
他弯了弯,笑道。
“不悔。”
所以,他明知道是陷阱,却还愿意陪着演一遍。
他明知少女的情谊是假,却仍不愿醒来。
哪怕是装的,他也甘愿沉醉。
只要是她,如何都好。
情爱也罢,恨怨也罢,能见她,便好。
梦醒后,身畔再无她。
他从不后悔自己所做的决定。只有这样,才能多见她几回。
“若我告诉你,她一直知道,那琴师就是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