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7月15日
新宿区,高层公寓
雨水拍打着落地窗,像是无数只手指在玻璃上敲击,将霓虹灯的光晕模糊成一片斑驳的水彩画。
红色、蓝色、紫色………
东京的颜色,在雨幕中融化,流淌,像是这个城市的血液。
房间里弥漫着三种气味。
血腥味让人作呕的。
香水味,试图掩盖什么,但失败了。
汗液、体液、死亡、恐惧,所有这些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恶臭。
阿一站在房间中央。
不远处,安生组老大的尸体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倒在真皮沙发上。
从头部到喉咙处裂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白色的颈椎骨清晰可见。
血液已经停止流淌,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形成了一滩暗红色的湖泊,边缘开始变黑。
旁边,那个穿着丝质睡衣的女人,安生的情妇同样没了生息。
“对不起……对不起……”
阿一跪在地上,双手抱头。
“我不是……我不想……对不起……”
在尸体旁,在血泊中,在这个充满死亡气息的房间里。
一边哭泣,一边自我发泄。
血迹沾在手上。
尸体的眼睛盯着他。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眼神变得迷离。
窗外的雨更大了,像是天空在哭泣,或者在嘲笑。
十分钟后。
阿一摸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阿叔……结束了。”
“来收尸。”
挂断电话。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和血迹。
没有再看那两具尸体一眼。
就好像它们不存在。
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推开门,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
房间里只剩下死寂。
和慢慢变冷的血。
还有雨声。
永不停息的雨声。
凌晨3:25
四个身影出现在公寓门口。
没有声音,像是幽灵。
领头的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阿叔。
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像是要去参加葬礼。
穿着普通的工作服,拎着工具箱。
看起来就像个深夜加班的清洁工,或者修理工,或者任何一个普通的劳动者。
不会有人多看他一眼。
“老规矩。”
阿叔推开门,扫视了一眼现场。
“阿龙、阿生,处理尸体。”
“井上,你负责血迹。”
“我来处理痕迹。”
推开门的瞬间。
即便是见惯了死亡的他们,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操……”
阿龙低声咒骂,脸色发白。
“这他妈的是屠宰场还是犯罪现场?”
血迹不只是在地板上。
而是到处都是。
墙壁上有飞溅的血点,呈放射状分布,像是某个疯狂艺术家的涂鸦。
天花板上也有,一滴一滴,像是红色的雨。
窗帘上有手印——染血的手印,五指清晰。
家具上、电视上、灯罩上——到处都是。
两具尸体不只是死了。
而是被彻底摧毁了。
“妈的……”
阿生也忍不住了。
“这也太夸张了吧。”
“阿一那小子是用什么杀的?电锯吗?”
“还是他徒手……”
他没有说完,因为想象那个画面太恐怖了。
“闭嘴干活。”
阿叔冷冷地打断了他们的讨论。
从工具箱里取出一瓶特制的酵素。
还有手套、抹布、刷子、塑料布、密封袋。
这是他的工具。
这是他存在的方式——清理别人的罪恶。
四人开始有条不紊地工作。
没有多余的话,像是排练过无数次的舞蹈。
阿叔像个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
他知道每一种血迹的清理方法。
动脉血和静脉血的区别。
干涸的血和新鲜的血的差异。
血液会渗透进什么材料,会留在什么表面。
他知道如何消除每一种痕迹
所有能证明“这里发生过什么”的证据。
不会留下任何化学残留。
不会被鲁米诺试剂检测出来。
就像这些血从未存在过。
他故意在床底留下了一道细微的血迹。
用手指蘸了一点血,在床板下面画了一个完美的“一”字型。
这是他的签名。
也是诱饵。
如果有人调查,如果警察来,如果黑道来,如果那个传说中的“月下恶鬼”来……
他们会发现这个线索。
他们会追查。
他们会来找阿一。
而阿一,是最好的诱饵。
用疯子引出更大的疯子。
用怪物引出真正的怪物。
“搞定了。”
一个小时后,阿龙直起腰,擦了擦汗。
房间焕然一新。
血迹消失了,尸体不见了,甚至连气味都被消除剂掩盖。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仿佛这里从未有过死亡。
仿佛那两个人从未存在。
“尸体送到新开发区。”
阿叔收起工具,检查了一遍房间。
“老地方处理。”
他第一个离开。
凌晨4:40
世田谷区,建筑工地
这里将是一座豪华公寓楼,三十层,一百八十户,均价一亿日元起。
东京的新贵们会住在这里,俯瞰城市,享受生活。
但现在只是个巨大的深坑。
五米深,二十米宽,黑洞洞的。
完美的埋尸地点。
等大楼建成,钢筋混凝土浇筑,地基稳固。
谁也不会想到下面埋着什么。
谁也不会知道,他们的豪宅是建立在死者的尸骨上。
这就是东京。
光鲜的表面下,永远是腐烂的内核。
阿龙和阿生正在挖坑。
铁锹撞击泥土的声音,在深夜里特别响亮。
井上守在面包车里,车厢拉着帘子,看不见里面。
“你说……”
阿龙一边挖一边说,想要打破这种压抑的气氛。
“阿一和那个月下恶鬼,谁更强?”
阿生停下手中的铁锹,思考了一下:
“这能比吗?”
“月下恶鬼是传说,是天灾,是无法对抗的。”
“阿一虽然也很恐怖,但……”
“但阿一是真的疯子。”
阿龙接过话。
“月下恶鬼杀人,是为了某种目的清理黑道,惩罚罪恶,像是某种正义。”
“但阿一……”
他停顿,看了一眼面包车。
“阿一就是单纯享受杀戮。”
“他是纯粹的恶。”
突然面包车开始剧烈摇晃。
嘎吱嘎吱
弹簧发出刺耳的声音。
车身左右摇摆,像是海上的船。
“操,井上那变态。”
阿龙啐了一口,继续挖坑。
但车厢里的情况,和他们想象的完全不同。
“……仗着自己是老大就可以为所欲为……”
“打我……骂我……当着所有人的面羞辱我……”
“现在呢?”
“现在你他妈的就是一块肉!”
“一块任我摆布的肉!”
二十分钟后。
井上从车厢里出来,整理好衣服。
脸色潮红,眼神迷离,像是吸了毒。
他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
“搞定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就像刚完成了一件普通的工作。
扔进坑里。
覆上土。
再浇上一层速干水泥。
明天,施工队会来继续建设。
没有人会知道这里埋着什么。
没有人会关心。
东京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便利店开门了,地铁开始运行,上班族拎着公文包走向车站。
一切如常。
就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就好像那两个人从未存在。
这就是东京。
每天都有人死去,每天都有人消失。
但城市继续运转,像是一台永不停息的机器。
车轮碾过路面,碾过历史,碾过那些不该被记住的事情。
没有人会停下来。
没有人会质疑。
没有人会关心。
早晨6:00
阿叔的住所
一间普通的公寓,在品川区的老旧社区里。
周围都是上班族和退休老人,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住着什么人。
阿叔坐在书桌前。
面前摊着一张新宿区的地图,不是普通的地图,而是黑道的势力版图。
用红笔标记着各个暴力团的地盘,像是战争地图。
其中好几个已经被打上了叉。
“松田组……”
他的手指滑过那个名字。
被月下恶鬼灭门的第一个组织,三百二十七人,一夜之间。
“山口组……”
同样的命运,两百八十人。
“……稻川会分部……”
一个接一个,像是多米诺骨牌。
最后,他的手指停在“安生组”上。
画了一个新的叉。
他点燃一支烟,陷入沉思。
烟雾在昏暗的房间里盘旋,像是幽灵。
月下恶鬼
半人半鬼,照面黄泉。
这是道上流传的说法,像是都市传说,像是恐怖故事。
道上流传着无数版本的传说:
有人说他是政府秘密培养的特种兵,因为某个秘密任务失控,现在在独自清理黑道。
有人说他是被黑帮害死家人的复仇者,用一生的时间学习杀戮技巧,只为让所有黑帮付出代价。
有人说他根本不是人,而是某种超自然存在,怨灵、恶鬼、死神的化身。
两年前,恶鬼出现。
没有预兆,没有宣言,就像雷暴一样突然降临。
他一夜之间灭掉了松田组。
然后是山口组西部分部、稻川会……
所有沾染了人口贩卖、毒品、高利贷的黑帮,都逃不过他的制裁。
有人说他是正义的化身。
有人说他是更大的恶魔。
但三个月前,他消失了。
突然的,没有预兆的。
就像他出现时一样。
有人说他死了,被更强大的力量抹杀,政府、cIA、甚至外星人。
有人说他离开了东京,去了大阪、京都、或者更远的地方。
还有人说,他只是在蛰伏,等待着某个时机,像是冬眠的熊。
而安生组。
就是在这个权力真空期里野蛮生长起来的毒瘤。
地盘,他们接手了。
恶鬼摧毁的生意,他们重建了。
人口贩卖、毒品、高利贷、保护费……
所有恶鬼曾经清理过的罪恶,又像野草一样长了出来。
他们像蛆虫一样,在腐肉上繁殖。
道上甚至有人开了赌局。
赌安生组能撑多久。
最短的赌一个月,最长的赌半年。
没有人敢赌更久。
因为大家都相信,恶鬼迟早会回来。
到时候,安生组会像其他组织一样。
一夜之间,从人间消失。
阿叔熄灭烟头。
他在赌一件事。
如果他制造一个足够大的事件。
如果他让安生组的罪恶变得足够显眼。
恶鬼会出现吗?
会从他蛰伏的地方走出来吗?
会再次挥起那把传说中的刀吗?
而如果恶鬼出现。
阿一会怎么样?
两个怪物的碰撞。
两种暴力的对决。
这才是他真正想看到的。
他的手指在另一个名字上停留。
垣原。
安生组的二号人物。
一个比安生更疯狂、更变态、更不可预测的存在。
如果说安生是条恶狗,那垣原就是条疯狗。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咬人,也不知道会咬谁。
但正因为疯狂,才好利用。
阿叔开始在笔记本上写计划。
如何激怒垣原。
如何引导他的调查。
如何让他一步步走进陷阱。
最终让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阿一。
三天后
安生组总部
“老大呢?老大在哪?”
“已经三天没发工资了!”
“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养!”
“再不发钱,我们连饭都吃不起了!”
安生组的小弟们聚集在总部门口,群情激愤。
“会不会是……”
一个年轻的小弟小声说。
“天灾来了?”
天灾。
听到这个词,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就像古人听到“瘟疫”、“地震”、“海啸”这些词一样,本能地感到恐惧。
因为天灾不可抗拒。
因为天灾不会讲理。
因为你无法对抗天灾,只能祈祷它不要降临。
而月下恶鬼,就是黑道眼中的天灾。
“别他妈胡说!”另一个人立刻反驳,但声音也在发抖,“如果是天灾,我们早就死了!”
“对!天灾从不留活口!”
“如果是天灾,现在我们应该在收尸,不是在这里吵!”
“那老大去哪了?”
“去他公寓看看!”
“对!说不定老大只是……只是有急事!”
新宿区最贵的地段,一个月租金两百万日元。
这是安生炫耀的资本,是他地位的象征。
推开门。
所有人都愣住了。
房间空空如也。
不是“没有人”的空。
而是“什么都没有”的空。
没有老大。
没有家具——那套价值五百万的意大利真皮沙发,不见了。
没有电器——七十寸的等离子电视,消失了。
甚至连一根头发都找不到。
地板干净得发光。
墙壁洁白如新。
空气中只有清洁剂的味道。
就像从来没有人住过。
就像这个房间是全新的,刚刚装修好,等待第一个租客。
“这……”
“怎么会……”
“难道真的是……”
恐惧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蔓延。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时。
门口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都他妈的堵在门口干什么?找死吗?”
垣原出现了。
紫色西装配花衬衫,
脸上的刀疤像是一条条蜈蚣趴在脸上。
嘴角的两个耳环随着说话上下晃动。
“垣原大哥!”
小弟们如见救星,纷纷让开道路。
“老大他……”
“闭嘴。”
垣原推开众人,走进房间。
他的鼻子像猎犬一样抽动着。
他在闻。
闻血的味道,闻恐惧的味道,闻死亡的味道。
他的眼睛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地板、墙壁、窗户、天花板。
寻找痕迹。
任何痕迹。
血迹、打斗痕迹、挣扎痕迹。
但什么都没有。
太干净了。
干净得不正常。
“看来老大是有急事离开了。”
他走到墙角的保险柜前。
那是一个嵌在墙里的大型保险柜,意大利进口,据说连炸药都炸不开。
垣原熟练地输入密码。
保险柜打开。
里面空空如也。
没有钱。
没有文件。
没有任何东西。
甚至连灰尘都没有。
“三个亿……”
垣原的声音变得危险起来。
“组里的三个亿经费……”
“没了。”
“难道真的是天灾……”
有个小弟忍不住说。
“闭嘴!”
垣原突然转身,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惨叫声响彻整个房间。
“天灾杀人,是为了清理罪恶。”
再转一圈,小弟开始呕吐。
“而且如果是天灾…”
他点燃一支烟,陷入沉思。
烟雾在他脸上缭绕,让那条刀疤看起来更加狰狞。
不是天灾。
那会是谁?
谁有这个能力,又有这个胆量动安生组?
谁能做到如此干净,不留一丝痕迹?
想到月下恶鬼。
他想象着月下恶鬼的样子。
强大的,冷酷的,绝对的。
想象着和那样的存在战斗,或者……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
“大哥!”
新人阿金突然叫道,声音尖锐。
“这里有血!”
垣原快步走过去。
床底下,在阴影里,有一道细微的血迹。
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垣原蹲下身。
同一时间
品川区福利院
完全不同的世界。
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斓的光影。
红色、蓝色、黄色、绿色,像是童话里的颜色。
孩子们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充满了这个本该充满悲伤的地方。
但这里没有悲伤。
至少现在没有。
“生日快乐!”
三十多个孩子围成一圈,对着中间的小女孩唱着生日歌。
歌声不整齐,但真诚。
有些孩子跑调了,有些孩子忘词了,但每个人都在用力唱。
女孩害羞地低着头,小手绞着裙角。
但嘴角的笑容怎么也藏不住——
那是五岁孩子最纯真的笑容。
没有任何阴影,没有任何负担。
就是单纯的快乐。
站在一旁的青年推了推金丝眼镜。
湛蓝的眼睛里映着孩子们的笑脸。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袖子卷到手肘。
看起来就像个大学生,或者年轻的老师。
“许个愿吧。”
他温柔地说。
小女孩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小小的脸上满是认真,眉头微皱,像是在思考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几秒后她深吸一口气,用力吹灭了蜡烛。
所有孩子都欢呼起来。
“许了什么愿?”旁边的男孩好奇地问。
“不能说!”
小女孩骄傲地扬起下巴。
“说出来就不灵了!”
“老师说的,愿望要藏在心里,然后努力实现它!”
孩子们笑着起哄。
神永新二笑着摇摇头。
开始分发准备好的礼物。
不是随便买的,而是为每个孩子量身定制的。
爱画画的小美,得到了一整套樱花牌水彩和素描本。
她抱着礼物,眼睛亮得像星星:“谢谢新二哥哥!我一定会画很多很多画!”
喜欢音乐的小太,得到了一支专业的口琴。
他小心翼翼地拿着,像是捧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爱看书的小华,得到了一整套《纳尼亚传奇》。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翻开第一页。
喜欢运动的阿健,得到了一个真皮足球。
他兴奋得跳起来:“我要成为职业球员!”
“神永哥哥最好了!”
“我长大也要像神永哥哥一样!”
“新二哥哥,你会一直来看我们吗?”
孩子们簇拥着他,像向日葵围绕着太阳。
小手拉着他的衣角,小脸仰起来看着他,眼中满是崇拜和依恋。
这些孩子大部分是孤儿。
父母死于车祸、疾病、自杀。
有的被遗弃,有的被虐待。
他们见过这个世界最黑暗的一面。
但他们还在笑。
他们还在相信美好。
因为有人给了他们希望。
院长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
七十二岁的老太太,经营这家福利院已经四十年。
她见过太多来了又走的“慈善家”
拍个照,捐点钱,然后再也不出现。
但神永新二不一样。
他每个月都来。
带着礼物,带着耐心,带着真诚。
他会记住每个孩子的名字。
记住他们的生日。
记住他们的梦想。
他不是来做秀的。
他是真的在乎这些孩子。
“真是辛苦您了,神永先生。”
院长走过来,眼中满是感激。
“哪里。”
新二笑着回应。
“能看到孩子们的笑脸,是我的荣幸。”
“每次来这里,我都觉得……世界还是值得的。”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信封。
厚厚的,鼓鼓的。
递给院长:
“这是这个月的捐款。”
院长接过,手在颤抖。
“另外。”
新二继续说。
“我已经安排人下周来修缮屋顶,冬天快到了,不能让孩子们受冻。”
“还会装上新的暖气系统,最好的那种。”
“操场也会重新铺设,不能再让孩子们在泥地里玩了。”
“图书室会扩建,我会捐赠一批新书。”
“还有……”
他停顿了一下。
“我联系了几个企业,愿意为福利院的孩子提供机会。”
院长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您已经为我们做了太多……”
“孩子们值得更好的。”
新二的声音很坚定。
“每一个孩子,都值得拥有梦想。”
“每一个孩子,都值得被爱。”
“不管他们的出身如何,不管他们的过去如何。”
他看着那些孩子。
他们在笑,在闹,在追逐,在玩耍。
就像普通的孩子一样。
就像他们应该的样子。
“我该走了。”
他看了看表。
“下次再来看你们。”
“新二哥哥再见!”
孩子们齐声喊道,挥着小手。
“再见!”
“记得常来哦!”
“我们会想你的!”
黑色轿车安静地停在福利院外。
高桥靠在车门上抽烟。
但看到孩子们在窗户里看着,他立刻掐灭烟头,塞进口袋。
不能让孩子们看到大人抽烟。
这是新二的规矩。
看到新二出来,他立刻拉开车门:
“社长。”
“辛苦了。”
“这是他们让我转交给你的。”新二递过一个小纸包,“说是感谢礼物。”
高桥接过打开,是几颗彩色的糖果,还有一张歪歪扭扭的感谢卡。
“其中有个叫小太的男孩,”新二补充道,“他说你上次教他的格斗技巧很有用,帮他击退了欺负他的坏孩子。”
高桥看着那张卡片。
“孩子啊……”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有某种温柔。
“也不错……现在的工作。”
确实不错。
相比于过去在调查厅那些见不得光的任务。
监视、威胁、暗杀、陷害。
现在至少……
他在保护值得保护的东西。
他在帮助值得帮助的人。
他在为一个更好的未来而工作。
车子缓缓启动。
平稳地驶出福利院的街道。
高桥一边开车,一边汇报:
“JcI的股价又涨了三个点。”
“我们的新材料专利申请已经通过,下个月可以投产。”
“内务省的山内那边传话,想约您下周见面,说有重要事情商量。”
“财务省的预算案通过了,我们申请的研发补助金到账。”
“东都精密的订单排到了明年三月。”
新二静静地听着。
翻开手中的文件,快速浏览。
城市的景色在车窗外飞速后退
从贫民区的破旧町屋,到商业街的霓虹招牌。
从老旧的工厂区,到现代化的写字楼。
从拥挤的平民社区,到宽敞的高级住宅区。
“下一站是佐佐木家。”
高桥看了眼时间。
“您秘书的女儿今天生日,她准备了惊喜蛋糕。”
“我们去接小百合,给她个惊喜。”
“嗯。”
新二合上文件。
看向窗外。
夕阳正在西沉,给这个城市镀上一层金色。
很美。
但美丽的表面下,是腐烂的内核。
就像那些孩子们的笑容。
如此纯真,如此美好。
但如果没有人保护,没有人改变这个世界。
他们的笑容会消失。
会变成绝望,会变成麻木。
高桥从后视镜里看着这个年轻人。
矛盾的存在。
复杂的存在。
他是资本家,用金钱编织着一张覆盖整个日本的网络,控制着数百亿美元的资产。
他是革命家,在暗中策划着颠覆整个体制的计划,培养着未来的干部。
他是企业家,东都精密的社长,掌控着这个国家最先进的技术。
他是慈善家,捐赠了数十亿日元,帮助了无数需要帮助的人。
但同时……
他也是月下恶鬼,让整个地下世界闻风丧胆的死神。
他是无形帝国的缔造者,在阴影中操纵着这个国家的命运,让无数权贵成为他的傀儡。
他是SEELE最大的威胁,悄无声息地渗透、收买、控制着他们的网络。
但在孩子们眼中。
他只是温柔的新二哥哥。
会带礼物,会记住生日,会认真听他们说话的大哥哥。
真是个矛盾的存在。
真是个复杂的存在。
真是个……充满魅力的存在。
这个十七岁的少年。
这个……
正在改变世界的人。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
窗外,一个流浪汉蜷缩在便利店门口。
衣衫褴褛,头发油腻,胡子拉碴。
旁边有个纸板,上面写着:
“失业三年,求帮助”
来来往往的行人,没有人停下。
没有人看他一眼。
就像他不存在。
新二看着那个流浪汉。
然后对高桥说:
“停一下。”
“什么?”
“停一下车。”
高桥疑惑地靠边停车。
新二下车,走向那个流浪汉。
流浪汉抬起头,眼神警惕又卑微,像受伤的野狗。
新二从钱包里抽出几张万元大钞,蹲下来,递给他:
“拿去吃顿饭,买件干净衣服。”
流浪汉愣住了,不敢相信,颤抖着手接过钱:“谢……谢谢……您是……”
“如果你真的需要工作。”
新二递上一张名片,上面印着东都精密的LoGo和地址:
“下周一去这个地址,说是我介绍的。”
“他们会给你一份工作,可能是保安,可能是清洁,可能是仓库管理,看你的能力。”
“但有一个条件:戒酒,准时,认真工作。”
“能做到吗?”
流浪汉不停地点头:
“能!能!我一定能做到!”
“我……我真的愿意工作……真的……”
“我只是……只是运气不好……失业了……找不到工作……房租交不起……越来越难……”
“我不是懒汉……我愿意干活……真的……”
“我知道。”新二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活下去。”
“谢……谢谢您……谢谢您……”
流浪汉哽咽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遍遍地重复着谢谢。
新二转身上车。
车子重新启动。
高桥从后视镜里看着那个流浪汉。
他还站在原地,看着手中的钱和名片。
然后突然跪下。
对着远去的车子,深深地磕头。
一次,两次,三次……
每一次都那么郑重,那么用力。
“您总是这样。”
高桥说,声音里有某种复杂的情绪:
“遇到需要帮助的人,就一定要帮。”
“哪怕是陌生人,哪怕对方可能只是骗子,哪怕这种帮助可能没有任何回报。”
“因为我可以。”
新二简单地回答,看着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空:
“因为我有能力,所以我应该。”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这不是我说的,但我相信这句话。”
“我相信,如果每个有能力的人都愿意帮助别人,这个世界会变得更好。”
他停顿了一下:
“即使只是一点点。”
“即使改变不了整个世界。”
“即使最终还是会失败。”
“至少,至少我们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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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生组总部
三光联合会的会长,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坐在主位上。
“所以,”会长缓缓开口,“安生失踪了?”
“是的。”
“连同组里的三亿资金。”
会长松了口气:“不是月下恶鬼就好。”
“会不会是...”他摸着下巴猜测道,“安生卷钱跑路了?带着他那个小情人?”
“老大不是那样的人!”垣原激动地说。
会长挑了挑眉:“哦?你很了解他?”
垣原低下头:“老大对组织一向忠诚……”
“忠诚?”会长冷笑,“在三个亿面前,忠诚值几个钱?”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算了,可能他已经被撕票了吧。”
“不!”
垣原突然失控,像个失去恋人的少女一样嚎啕大哭,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老大……老大他…~”
会长被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安慰:“好了好了,我只是随口说说,别哭了,大男人哭什么.…”
但垣原还在抽泣,身体不断颤抖。
会长无奈地拍着他的背:“听着,垣原。在找到安生之前,你暂代组长职务。但记住,别惹麻烦。特别是……”
他压低声音:“别引出那个天灾。”
听到天灾这个词,垣原的身体明显一僵。
他咬紧牙关,强行压制住这种冲动。
“我明白。”他哑着嗓子说。
会长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门关上的瞬间,垣原缓缓站起身。
他擦掉眼泪,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找到安生老大”他舔了舔嘴唇,“或者找到杀死他的人。”
他转向还在房间里的小弟们:“传我的命令,就算把歌舞伎町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线索。”
“记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