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浩的影子还在地面上缓缓消散,像一滴墨汁落入清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搅碎、拉长、最终融进石台的符文缝隙里。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四肢百骸像是被拆了重装了一遍,骨头缝里渗着热流,又夹着冰碴子似的刺痛。掌心那道裂痕状金印不再灼烧,反而泛起一阵阵温润的脉动,仿佛有条小蛇在皮下呼吸。
“这感觉……”他喉咙发干,“像不像做完微创手术,麻醉刚过劲儿?”
话音未落,体内骤然炸开一股乱流。
不是从外而来,而是自五脏六腑深处喷涌而出——那根钻入皮肤的金丝,此刻竟化作千丝万缕,在经脉中狂飙突进,像高压电顺着神经网乱窜。伪灵根的位置传来一阵阵抽搐,不再是钝痛,而是尖锐的撕裂感,仿佛有把生锈的剪刀在胸腔里慢条斯理地剪断筋络。
眼前景象开始错乱。
一会儿是医院无影灯下泛着冷光的手术刀,一会儿又变成陈青阳躺在担架上嘴角溢血的画面,画面一转,刀变成了符纸,血迹化作金色丝线,缠绕在一块悬浮的玉佩上缓缓旋转。
耳朵也不清静。
系统界面的提示音、老者的低语、石台上传来的古老咒文,全混成了一锅乱炖的杂音,像深夜刷短视频时十几个直播间同时外放。
“我靠,这是要给我来个3d环绕精神蹦迪?”林浩咬牙,额头青筋暴起,“再这样下去,我不用试炼,自己先得个双向情感障碍。”
但他没动。
不是不想动,是动不了。
身体像被钉在某种频率上,每一寸肌肉都在和那股乱流对抗。他知道,这是血脉与金丝融合的代价——外力重塑的根基,总得有人买单。
可他林浩,向来不是被动挨打的主。
“你说你是个系统吧,你不智能;说你是神器吧,你还带刺。”他一边龇牙咧嘴,一边在脑子里调出玄玉灵鉴系统的界面,“行,咱不靠你全功能,但我借你个图总行吧?”
【请求调取“人体经脉模拟图”】 【权限验证中……通过】 【加载进度:7%……15%……】
“啧,卡得跟老年机看高清视频似的。”他冷笑,却已开始行动。
闭眼,深呼吸。
把体内乱窜的灵气当成失控的病患,把经脉当作血管,把伪灵根视作病变灶点——这是他当医生时的本能。他曾在急诊室里用听诊器听出心包填塞,也曾在IcU靠指尖脉搏判断患者即将室颤。现在,他要用同样的逻辑,给自己的身体“会诊”。
“引气归穴……这不就跟针灸时‘得气’一个道理?”他默念,“气要走,得顺着经络来,硬堵不如疏导。”
他调整呼吸节奏,一吸一呼,刻意拉长,像在给心跳定拍子。每一次吸气,都想象那股乱流顺着三焦经缓缓下行;每一次呼气,便引导一丝灵气向丹田沉降。这法子,是他早年研究中医气功时琢磨出的“脉诊定息法”——原本是用来帮焦虑症患者调节自主神经的,现在倒好,治起自己来了。
神奇的是,真管用。
随着呼吸渐稳,乱流开始有规律地游走。掌心金印的温度也从滚烫转为温热,像一块暖玉贴在皮肤上。他甚至能感觉到,某股灵流的路径和十二正经略有偏差,偏移处正对应“手少阳三焦经”——中医里主司气机运行的关键经脉。
“这路子……”他喃喃,“不像修真,倒像调气?”
话音刚落,眼角余光瞥见老者袖口那半枚玉纹,竟微微颤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
没等他细想,石台轰然震动。
不是之前的那种沉闷震颤,而是清脆的“咔”声,像是齿轮咬合,又像锁扣开启。中央的符文漩涡骤然散开,化作无数光点升腾而起,在空中凝成一道悬浮的残缺灵纹——线条扭曲,能量波动极不稳定,像一张被撕碎后勉强拼起的心电图。
【传承试炼第二阶段:灵阵描摹】 【要求:以自身灵气补全灵纹,维持三息不溃】 【警告:落笔即反噬,误差超5%则重置】
林浩咧了咧嘴:“好家伙,这不就是做‘灵气搭桥手术’?还是那种病人随时会室颤的高危手术。”
他抬手,指尖渗出一滴血。
不是刻意划破,而是体内灵流冲刷经脉太过剧烈,毛细血管自行破裂。血珠浮在空中,竟被一股微弱吸力牵引,贴附在指尖。
“行吧,今天也是被迫营业的‘无影灯侠’。”他深吸一口气,启动系统“天眼”功能。
视野瞬间切换。
灵纹在他眼中不再是抽象符号,而是清晰的能量波形图——起伏、振幅、频率,全都具象化,和他在医院看的心电图波形几乎一模一样。
“难怪要反噬……这灵纹根本就是‘心律失常’的具现化。”他恍然,“补缺口,得按心跳节奏来。”
他不再犹豫。
以指尖为笔,以血为引,将灵气凝聚于一点,对准灵纹缺口缓缓推进。每前进一分,手臂就震一下,像是有股反向力道在拉扯。等灵气接触到缺口的瞬间,整条右臂猛地一麻,仿佛被雷劈中。
“嘶——这哪是描纹,这是电疗啊!”他咬牙撑住,没退。
反而顺着那股震荡的频率,调整呼吸,让灵气输出与心跳同步。一拍进,一拍稳,像在给心脏做精准除颤。
第一笔,成。
灵纹微微亮起,但缺口仍在。
第二笔,落。
反噬更强,他膝盖一软,差点跪下,硬是靠着左手撑地稳住。
第三笔,补全。
最后一丝灵气注入,整道灵纹骤然亮起,化作一道金光锁链,在空中盘旋三圈,随即向他眉心疾射而来——
却不入体。
反而在半空凝成一枚半透明的玉佩虚影,晶莹剔透,纹路与他胸口那块一模一样,只是更完整,更古老。虚影悬停三秒,无声碎裂,化作无数光点,如萤火般渗入他眉心。
刹那间,脑海闪过一瞬画面——
一片沉没于海底的宫殿,巨柱林立,珊瑚缠绕,匾额上三个古篆大字缓缓浮现:玄玉宗。
画面一闪即逝。
林浩踉跄后退两步,靠在石台边缘喘息,额头冷汗涔涔。体力几乎被掏空,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系统界面弹出红色警告:
【能量不足】 【医术辅助功能锁定】 【建议:自主调息,避免过度依赖】
“哈……”他笑出声,声音沙哑,“原来你也会说人话?不是‘请充值’就是‘功能冷却’,今天总算说了句实在的。”
他盘膝坐下,主动切断系统连接。
没有数据库,没有模拟场景,没有天眼透视——什么都没有。
只有他自己。
他闭眼,尝试感知周围灵气。起初什么也感觉不到,像盲人摸象。可当他将注意力集中在掌心金印残留的温感上时,一丝微弱的气流终于被捕捉到,像是夏夜微风拂过皮肤。
他引导这缕灵气,沿着任督二脉缓缓运行。小周天循环一次,身体微微发烫;第二次,经脉舒张;第三次,那股温润感竟开始向四肢扩散。
没有系统辅助,他第一次,完整地完成了一次运功。
“原来……这才是开始。”他睁开眼,眸中清明如洗。
老者不知何时走近,站在三步之外,目光落在他掌心。那道裂痕状金印边缘,竟悄然浮现出一丝玉色纹路,像是新生的血管,又像血脉在皮下缓缓生长。
“你能看见三焦经的‘气门’,”老者声音低沉,“说明血脉已通七分。”
林浩心头一震。
他没问“七分之后呢”,也没追问“玄玉旧族”到底是什么。只是低头看着掌心那抹玉色,忽然觉得,这块祖传玉佩,从来就不只是个“金手指”。
它是钥匙,也是锁。
是病历本,也是遗嘱。
而他,终于开始读懂第一页。
石台的符文彻底暗了下去,空气中残留的檀香也渐渐消散。林浩缓缓起身,双腿还有些发软,但站得稳。
他看向老者:“接下来,是不是该动真格的了?”
老者没回答。
只是抬起手,袖口那半枚玉纹在昏暗光线下微微一闪,像是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
林浩正要再问,忽然眉心一跳。
那枚碎裂后渗入的玉佩虚影,竟在识海深处泛起一丝涟漪——
原本空无一物的角落,缓缓浮现出一道新的符文,形状扭曲,像是被水浸过的墨迹,又像某种未完成的阵法。
而符文中央,赫然缺了一角。
像在等他亲手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