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顺着竹叶滑落,滴在葛小蛮的鼻尖上。她皱了皱鼻子,却没有抬手去擦——此刻她的双手正忙着研磨药草,指尖染成了淡绿色。三个月来,这个位于太虚山脚下的小竹屋已经成了伤患们的临时医馆。
\"葛师姐,这个药好了吗?\"一个扎着双髻的小姑娘探头进来,手里捧着空碗。她是太虚门新收的弟子,名叫阿芷,才十二岁,却已经在战乱中失去了双亲。
葛小蛮抬头微笑,顺手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再等半刻钟。\"她指了指角落里的药炉,\"帮我看下火候,我去看看张师叔。\"
竹屋后院的石台上,张岭军盘膝而坐,双目微闭。晨光透过竹叶间隙,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左眼周围的紫黑纹路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唯有在运功时才会隐约显现。
葛小蛮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他。自从秘境一战后,张岭军变得沉默了许多,每天除了疗伤就是练功,仿佛在为什么做准备。她注意到他呼吸时胸口仍有轻微的滞涩——那是九幽之力残留的影响。
\"看够了吗?\"张岭军突然开口,眼睛依旧闭着。
葛小蛮撇撇嘴,走进院子:\"谁看你了?我是来送药的。\"她递过一碗墨绿色的药汁,\"今天加了新方子,应该不那么苦。\"
张岭军接过碗,一饮而尽,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但葛小蛮还是捕捉到他喉结处细微的颤动——这药其实苦得吓人,他只是强忍着不说。
\"铁无心有消息吗?\"他突然问道。
葛小蛮摇摇头,在石台边缘坐下:\"派去东海的人还没回来。不过汐公主说过,太阳印的传承者不会那么容易消失。\"
张岭军\"嗯\"了一声,目光落在远处的太虚山上。曾经巍峨的山门如今只剩断壁残垣,重建工作进展缓慢。新任掌门是原来的藏经阁长老,一个温和但缺乏魄力的老者。
\"听说玄冥教的余孽在西漠出现了。\"葛小蛮状似随意地提起,\"抢了几座矿场,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张岭军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万魂刀的刀柄——自从九幽被封印后,这把刀就很少出鞘了:\"你想去?\"
葛小蛮晃了晃双腿,鞋尖轻轻相碰:\"重建工作太无聊了。而且...\"她指了指自己脖颈处已经变成淡蓝色的鳃纹,\"最近总觉得海里有什么在呼唤我。\"
张岭军转头看她,目光在她耳后新出现的细小鳞片上停留片刻:\"鲛人血脉在觉醒。\"
\"是啊,有时候半夜醒来,发现自己在水缸里泡着。\"葛小蛮半开玩笑地说,\"把阿芷那丫头吓哭了好几次。\"
张岭军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让葛小蛮心头一暖。自从血誓结成后,她能隐约感受到他的情绪,就像水面上泛起的涟漪。
\"那就走吧。\"他站起身,万魂刀自动飞入手中,\"西漠,然后去南海。\"
葛小蛮眨了眨眼:\"你早就打算好了?\"
张岭军没有回答,只是走向竹屋。葛小蛮小跑着跟上,习惯性地想去拽他的衣袖,却在半途停住了——这个动作太孩子气了,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莽撞的小丹童了。
三日后,两人告别太虚门,踏上西行之路。阿芷哭成了泪人,把一个小香囊塞给葛小蛮:\"里面是我求的平安符...葛师姐一定要回来看我...\"
葛小蛮揉揉她的脑袋:\"好好学医术,等我回来检查。\"
张岭军则留下了一本刀谱给守山门的弟子,什么也没说。但葛小蛮注意到,他在转身时轻轻摸了摸太虚山门的残柱——那里刻着历代弟子的名字,包括铁无心的。
初秋的西漠比夏季温和许多,但正午的阳光依然毒辣。葛小蛮戴着当地人的宽檐帽,鳃纹上涂着特制的药膏以防干裂。张岭军则依旧一身黑衣,只是左眼戴了个眼罩遮挡阳光。
\"前面就是绿洲镇了。\"葛小蛮指着远处的一片棕榈林,\"商队说玄冥教的人上月在那里出现过。\"
张岭军点点头,右手始终不离刀柄三寸。自从进入西漠,他就保持着高度警惕,连睡觉时都半睁着一只眼。葛小蛮知道他在提防什么——九幽虽被封印,但它的阴影仍在。
绿洲镇比想象中热闹,集市上人声鼎沸,各种语言的叫卖声混杂在一起。葛小蛮好奇地东张西望,在一个卖香料的摊子前驻足。摊主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正用夸张的手势向顾客推销藏红花。
\"姑娘,买点香料吧?\"老妇人转向葛小蛮,突然瞪大眼睛,\"你的眼睛...是蓝色的?\"
葛小蛮一怔,随即意识到自己的鲛人特征越来越明显了——不仅是鳃纹,连瞳孔都开始泛蓝。她正要回答,张岭军突然挡在她面前,冷冷地盯着老妇人:\"多少钱?\"
老妇人被他吓到,结结巴巴地报了价。张岭军扔下几枚铜钱,抓起一包香料塞给葛小蛮,拉着她快步离开。
\"怎么了?\"葛小蛮小声问。
张岭军没有回头:\"她手上有个黑色火焰的刺青,很小,但瞒不过我。\"
葛小蛮心头一紧——玄冥教的标记!她假装整理头发,实则观察四周,果然发现几个摊贩在偷偷打量他们。
\"客栈。\"张岭军简短地说,\"天黑再行动。\"
他们住进了一家名为\"驼铃\"的客栈。房间简陋但干净,窗户正对着集市广场。葛小蛮坐在窗边,借着夕阳的余晖观察广场上的人流。
\"那个卖陶器的,还有牵骆驼的,都是他们的人。\"她低声道,\"他们在找什么?\"
张岭军正在检查万魂刀,刀身在暮色中泛着淡淡的紫光:\"九幽碎片。\"
葛小蛮猛地转头:\"不可能!所有碎片都随着九幽被封印了!\"
\"表面的碎片是没了。\"张岭军轻抚刀身,\"但那些被污染的人...他们体内还有残余。\"
葛小蛮恍然大悟——就像张岭军身上残留的紫黑纹路一样,其他接触过九幽之力的人也可能成为载体!
夜幕降临,集市渐渐安静下来。葛小蛮换上夜行衣,将初心簪别在腰间。张岭军则取下了眼罩,左眼的竖瞳在黑暗中微微发亮。
\"分头行动。\"他低声说,\"你去镇东的仓库,我去酒馆。子时在这里汇合。\"
葛小蛮想反对,但知道分开搜索效率更高。她点点头,突然伸手整理了一下张岭军的衣领——这个自然而然的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
\"小心。\"她迅速收回手,从窗口跃出,消失在夜色中。
镇东的仓库区静得出奇,连虫鸣都没有。葛小蛮借着月光潜行,鳃纹帮助她在黑暗中视物。突然,一阵压抑的呻吟声从最大的仓库里传出。她蹑手蹑脚地靠近,从缝隙中窥视——
仓库中央摆着一个铁笼,里面关着七八个衣衫褴褛的人。他们面色惨白,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紫黑纹路。笼子旁站着三个黑袍人,正用某种仪器检测一个囚徒的手臂。
\"这个纯度不够。\"为首的黑袍人失望地说,\"继续找,必须找到能承载大人意志的容器!\"
葛小蛮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真的在寻找九幽之力的新载体!她正要后退,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树枝。轻微的\"咔嚓\"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谁?!\"黑袍人厉喝,转身看向她的方向。
葛小蛮知道躲不过了,干脆踹开仓库门冲了进去!初心簪化作长剑,蓝光在黑暗中划出优美的弧线,直取最近的黑袍人咽喉!
\"太虚门的余孽!\"黑袍人仓促闪避,仍被划破肩膀,\"抓住她!\"
另外两人同时出手,一个甩出锁链,一个掷出飞刀。葛小蛮鱼尾般灵巧地扭身避开,剑锋一转,斩断锁链。但第三把飞刀角度刁钻,眼看就要刺中她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紫黑刀气破空而来,将飞刀击得粉碎!张岭军如鬼魅般出现在门口,万魂刀已经出鞘,左眼完全变成了竖瞳。
\"张岭军?!\"黑袍人惊恐地后退,\"你不是已经...\"
张岭军不给他说完的机会,刀光如电,瞬间斩下两人头颅。最后一个黑袍人想逃,被葛小蛮一剑穿心。
\"你怎么来了?\"葛小蛮喘着气问。
张岭军甩去刀上血迹:\"酒馆是幌子。\"他走向铁笼,一刀劈开锁头,\"能走吗?\"
囚徒们虚弱地点头,相互搀扶着逃出仓库。最后一个离开的是个少年,他犹豫了一下,指着仓库深处:\"下面...还有地牢...\"
葛小蛮和张岭军对视一眼,顺着少年指的方向找到了暗门。地下空间比上面更大,墙壁上挂满了铁链和刑具。最骇人的是中央的石台——台上躺着一具干尸,胸口插着半截黑色晶体!
\"碎片...真的还有残留...\"葛小蛮声音发抖。
张岭军上前检查干尸:\"失败了。载体承受不住力量。\"
突然,干尸的眼睛猛地睁开,全是眼白的眼球直勾勾地盯着两人!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它喉咙里挤出:\"张...岭...军...\"
葛小蛮本能地挡在张岭军面前,初心簪蓝光大盛。但干尸只是诡异地笑了笑,然后彻底化为一堆灰烬。那半截晶体也随之碎裂,变成毫无生气的黑色粉末。
\"它在...监视?\"葛小蛮不确定地问。
张岭军面色阴沉:\"不止。它在尝试复活。\"他踢了踢灰堆,\"我们得毁掉所有残片。\"
两人连夜离开绿洲镇,带着救出的囚徒向最近的官府报案。之后的一个月,他们辗转西漠各地,捣毁了七个玄冥教的据点,解救出近百名被当做实验品的百姓。
每到一个地方,张岭军身上的紫黑纹路就会淡几分。葛小蛮猜测,这与他摧毁九幽残片有关——血誓正在净化他体内的残余力量。
深秋时节,两人终于来到南海之滨。咸湿的海风让葛小蛮的鳃纹完全舒展,耳后的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迫不及待地奔向沙滩,脱掉鞋袜,让海浪轻吻她的脚趾。
\"啊!\"她突然惊叫一声,跌坐在浅水中。
张岭军瞬间拔刀,警惕地环顾四周:\"怎么了?\"
葛小蛮举起右脚给他看——脚趾间竟然生出了透明的蹼!\"我...我是不是要变成鱼了?\"
张岭军罕见地笑出了声,收刀入鞘:\"鲛人遇水显形,很正常。\"
葛小蛮气鼓鼓地拍打水面:\"你还笑!\"水花溅到张岭军裤脚上,他也不躲,只是蹲下身,好奇地观察她的蹼。
\"能游多快?\"他认真地问。
葛小蛮眨眨眼:\"不知道...我没试过...\"
张岭军站起身,指向远处的一座小岛:\"那里。看你能不能比我先到。\"
说完,他竟然开始脱外袍!葛小蛮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露出精壮的上身——那些紫黑纹路已经褪得几乎看不见了,只剩下左胸心脏位置的一个小小浪花印记,那是血誓的标记。
\"你...你要游泳?\"她结结巴巴地问。
张岭军活动了下肩膀:\"北原人都会水。雪融化后的冰湖,比这冷多了。\"说完,他一个猛子扎进海里,矫健如海豹。
葛小蛮愣了两秒,随即笑着跟了上去。入水的瞬间,她的双腿自动化为鱼尾,蓝鳞在清澈的海水中熠熠生辉。她轻松追上张岭军,故意绕着他游了一圈,然后箭一般射向小岛。
岛不大,但风景秀丽。葛小蛮躺在白色沙滩上晾尾巴,张岭军则坐在礁石上拧干衣服。阳光透过他湿漉漉的黑发,在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张岭军。\"葛小蛮突然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的鲛人血脉完全觉醒,会不会...\"
\"变成鱼回不来了?\"张岭军接话,语气罕见地带着调侃。
葛小蛮抓起一把沙子扔他:\"我是认真的!\"
张岭军轻松躲过,跳下礁石走到她身边。他蹲下身,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鱼尾,鳞片在他指尖下微微颤动:\"血誓连九幽都能封印,还怕留不住一条小鱼?\"
葛小蛮的脸瞬间红得像晚霞。她尾巴一甩,溅了他一身水:\"谁是小鱼!\"
张岭军也不恼,只是抹了把脸,然后做了个让葛小蛮心跳停滞的动作——他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
\"走吧,该找汐公主了。\"他若无其事地站起身,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葛小蛮的尾巴不自觉地拍打着沙滩,激起一片水花。她张口想说什么,却见张岭军已经走向岸边。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背影,那个曾经冷血无情的杀手,如今举手投足间都是从容与温和。
\"等等我!\"她喊道,鱼尾重新化为双腿,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
海浪轻抚沙滩,带走一串并排的脚印。远处,海天一色,无边无际。他们的旅途还很长,但再也不会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