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瑾看她一眼,却先没反驳。
眼看陶翩然就要激动冲上去,石燕一把将她拉住。
虞瑾横过去一眼:“你先闭嘴!”
陶翩然眼眶通红,咬着唇,片刻,别过脸去抽泣起来。
大块头也傻眼了,没想到旁边那位才是正主儿。
对上虞瑾毫无温度的双眸,他下意识干吞了两口唾沫,继续竹筒倒豆子:“我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他跟我们大当家的约定,说他家的人会在江陵府接到新娘的船,届时继续南下,我们尾随在后,他会挑个无人处想办法停船,届时我们看船上的油灯为信,就可以登船,杀人越货。”
虞瑾立刻寻找漏洞:“船上的内应,是怎么安排的?”
大块头道:“我们大当家的十分奸诈,一开始佯装推脱不应,套他的话,将那人逼急了,他就说他家已经提前在新娘子的陪嫁里收买了内应,还将具体联络方式告知了我们。”
说着,他又偷瞄了陶翩然一眼。
陶翩然回瞪,他立刻缩回脖子:“是我们大当家的不想跟他五五分账,提前联络了船上买通的人,赶在船到江陵府之前提前下手……也就是黑吃黑。横竖那人意图谋害新嫁娘,杀人夺财,这谋算本身就见不得人,他也不敢声张,只能吃了这个闷亏。”
这人说话时,虞瑾一直在注意观察他神色,没瞧出他有明显说谎的迹象,便带着陶翩然走出船舱,回到上面。
陶翩然哭过一回,头天夜里更是一夜没睡,眼睛里都是红血丝。
她咬牙切齿:“宜州知府是朝廷命官,竟敢勾结水匪做这种勾当,我看他是脑袋不想要了,我们这就回京,我要把他们告到御史台,叫他被罢官下狱,不得好死!”
虞瑾无语,默默走到船头。
船行水上,速度很快。
加上秋意渐浓,傍晚时分,迎面而来的风声有些清寒凛冽。
陶翩然跟过来,她眼眶湿着,被风割得疼,赶紧拿帕子将湿意抹除。
她又拿手指戳戳虞瑾:“你说话啊?”
话落,突然想起虞瑾这趟南下还有别的事,若是为了她的事再立刻护送她返航,这趟就白出来了。
可是,若叫她自己先回……
陶翩然又打从心底里拒绝。
她此时,恰如惊弓之鸟,片刻都不想离开虞瑾身边。
陶翩然纠结之际,沉默许久的虞瑾突然开口:“景五被宣六小姐算计逼婚那遭,我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那天陶翩然赖在虞家一整天,听虞瑾说了许多话,只记得她谈笑风生说最差就是赶在完婚前弄死宣屏,一了百了……
这一句,足够震慑她一辈子,相对的,其他话她便印象不怎么深了。
“你指的哪一句?”陶翩然莫名有些心虚,强行解释,“那天我们一直在一起,你说的话太多了。”
虞瑾目光落在一望无际的滚滚江流之上,她语气沉敛:“谈家如果要谋财,把你娶进门,之后山高水远,你娘家鞭长莫及,他们有数不清的法子叫你‘正常’死在他家,何必铤而走险,与水匪勾结?”
陶翩然正绞尽脑汁在想虞瑾当初说过的话,经提醒,立刻想到虞瑾说在后宅叫一个女子无声无息死去的法子多了去。
她猛地打了个寒颤,随后才又面露迷茫。
“是啊,谈家人若只为谋财,明明有捂在后宅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又何必招惹水匪……”她绞尽脑汁,思路逐渐清晰,“可如若昨夜我按照他们的计划死在船上,也不会有人知道此事和谈家有关,等消息传回京城,我父母也只会当成是我时运不济,被水匪劫杀了。”
虞瑾暂时还没法告诉她,谈家那边真正在准备迎娶的新娘不是她。
因为那边对外的说法,模棱两可,当地人只知是知府家的公子即将大婚,新娘是外地嫁过来的高官之女。
虞瑾拿到的最内部的消息,是知府夫人房里心腹透露出来……
因为对外的说法模糊,等完婚后,娶的不是陶翩然,陶家这边再去要说法,谈家大可以推说是婚事在即,始终不见新娘到来,家里婚宴相关事宜万事俱备,不得已临时换了新娘补上。
京城和宜州府相隔数百里,通讯不便,谈家那边随便一套说辞搪塞,就能把自己完全摘出来。
陶翩然看虞瑾再度沉默,就又有些着急:“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虞瑾暗暗叹息一声,再问:“你们两家的婚事,六月中下旬才敲定,从你备嫁到我们出发,这中间不足两月时间,两地相距甚远,你真觉得是谈家人不远千里入京,又有天大的神通,轻易便买通了卖身在你家做了二十年奴仆的方嫂子?”
谈家的根基,不在京城。
尤其,陶家是英国公府的姻亲,一座侍郎府邸的关系网又不是纸糊的,随便什么人就能撺掇对主人死心塌地的老人反叛,甚至不惜犯下杀人越货这等重罪去害陶翩然。
陶翩然遍体生寒,她不由又贴近虞瑾身边,紧紧抱住她手臂。
“是……京城有人与他们合作?”她声音发虚,在猎猎风声中,飘忽颤抖,“而京中与他合作的人,要么十分熟悉我家,可以轻易接触到方嫂子一家,并且利诱拿捏她,要么就是位高权重,能轻易决定方嫂子一家人的生死,进而威逼胁迫了她。”
否则,一个卖身主家的家奴,她怎么敢?
只能是因为,指使她的人,她违抗不了。
可是,陶翩然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她究竟和哪位有这种神通的大人物结过仇。
“那我现在怎么办?”情急之下,她又有点想哭,“如果京城里也有大人物要我死,那我是不是连京城都不能轻易回去了?”
虞瑾与她对视,随后勾唇:“那就把背后算计你的人揪出来,锄掉!”
“怎么锄?”陶翩然心里依旧没着没落。
虞瑾莞尔:“不是说江陵府的码头还有人等着接你这头肥羊吗?我们将计就计,先去会会所谓‘谈家’的人,再看能不能顺藤摸瓜,拿到京城里与他们配合之人的线索。”
陶翩然看着她运筹帷幄的姿态,心情也跟着平复许多。
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
“要怎么做?”
虞瑾示意她附耳过来,交代了她一些话。
陶翩然点头点头再点头,表情越来越郑重,眼神也越来越亮。
这里离着江陵府已经没剩多远,大船全速行驶,赶在初更时分抵达江陵府码头。
江陵府是三江汇聚之地,拥有大胤朝国中最大的水陆码头,每日迎来送往的船只货物不计其数。
船只靠岸,常戎便第一时间带人下去采买,补充船上需要的粮食果蔬和饮用水。
陆靳云则是装成送嫁的护卫,装模作样下船,到附近旅店中打听宜州来的接亲人。
陶翩然是新嫁娘,不好随便下船见人。
石燕和石竹扶她走出船舱,在甲板上透气。
因为她穿着一身华丽嫁衣,大红色在一片灰扑扑的码头上十分亮眼醒目。
不等陆靳云回来,所谓“谈家”的人便已主动找来。
“姑娘,下面有人拜访,说是谈家的。”守船的护卫恭敬过来禀报。
陶翩然循着他手指方向回头,就看岸上站着一老一少两人,后面还跟着两个下人。
陶翩然点头:“核实他们身份无误,就请上船吧。”
“是!”
护卫应声回转,下船和几人交涉一番,就带人上了船。
“姑娘,这是宜州府谈家的彭管家和四公子。”
“见过陶三小姐。”彭管家郑重作揖。
那位四公子,十六七岁的年纪,看上去还有些青涩稚嫩,也跟着作揖,表现得极是腼腆,却未出面交涉,可见就是带着做个门面的。
彭管家态度极为恭敬:“虽说您远道而来,是该我家二公子亲自相迎方能显得重视,可是有祖制在,新人在正式拜堂成亲之前见面不吉利,二公子若是亲自来了,您二位一路上难免都受约束,所以就由小的陪同我家四少爷前来,回头二公子会在宜州府的码头迎接。”
“有劳彭管家和四公子辛苦这一趟。”陶翩然手里拿着团扇,说话时佯装娇怯的半掩住面容,“你们久等了吧?实在是我家的下人不争气,一群旱鸭子,上了船好些人受不住风浪,身体不适。不得已,我只得半路紧急停船给他们请大夫,又安排他们另外走陆路。耽误了时间,否则白天就该到了。”
这种算是重大变故的消息,彭管家自然已经被通知过了。
他面上依旧和气微笑:“长途跋涉,确实不易,三小姐您受累了。”
陶翩然只是含蓄微笑。
彭管家看了眼天色:“那我们在这里歇息一晚,明日清早启程继续南下?”
“好。”陶翩然从善如流,一副很好说话模样,随后她又面露难色:“我的嫁妆有些多,搬来搬去不仅麻烦,那些家具瓷器什么的还怕磕碰,诸位的行李应该不多吧?要不你们也换到这艘船上,咱们彼此有个照应?”
虽然早料到陶翩然不会中途换船,但谈家方面为了撑面子,也是雇了一艘大船前来接亲。
陶翩然主动提出同行,彭管家乐意之至。
他佯装犹豫片刻,方才点头:“也行。”
之后,他们便下船,重新回自己船上收拾了行李搬过来。
那位谈四公子,始终本本分分跟着,未发一言。
送走这群人,陶翩然长出一口气,拎着团扇转身回船舱,却见虞瑾站在窗前盯着那一行人背影在看。
陶翩然循着她视线,瞧了半晌也没看出什么门道:“你在看什么?”
“那位四公子,是个不得宠的吧?”虞瑾不答反问。
陶翩然随口回:“他家只有二公子和六公子是嫡出,得不得宠我不晓得,但应该是个庶出的。”
随后反应过来,她又疑惑:“一个毛头小子,你打听他作甚?是他有什么不妥吗?”
虞瑾收回目光,合上窗户,眼神似笑非笑上下打量她一遍。
陶翩然觉得她有点不怀好意,警觉抱胸,刚想质问,就听虞瑾一声叹息:“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位谈四公子就是特意带过来给你陪葬的。”
陶翩然:???
人话否?
她就算英年早逝,也没有结冥婚的需求!
? ?一更。
?
陶翩然:我要嫁人了!
?
谈家:哦,我们准备黑吃黑,嘿,水匪大哥,杀了陶三姑娘,一起分一杯羹?
?
水匪:巧了,我们最擅长黑吃黑,拜拜了您呐!
?
阿瑾:最近流行黑吃黑?那我也来!
?
陶翩然:嘿,绕一圈,我就这么水灵灵的从唯一猎物变成最终的狩猎者了?表嫂666!我表哥一辈子都是你的狗!
?
宣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