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掌柜勃然变色,又瞬间压下情绪,皮笑肉不笑:“大小姐真会开玩笑。”
这位虞大小姐,给人下不来台,都不分场合地点的。
谢掌柜着实怕了她,后面不敢再多言。
因为这批粮食数量巨大,从各个粮仓店铺集中运送到码头也需要时间,虞瑾这边协调船只更需要时间,契约签订之后,又余下一日留给双方各自准备交易。
约定了,后天一早开始,在码头交钱装货。
虞瑾和宣睦回到住处,曹管事已经离开,去码头忙着安排漕船。
晚饭是“夫妻俩”带着陶翩然一起在房里用的。
虞瑾亮明身份后,田娘子等人就收敛许多,不太敢明目张胆在房间里围着他们转悠。
用完饭,坐着喝茶时,宣睦朝庄炎递过去一个眼神。
庄炎立刻回禀:“自从住进来,这两天属下一直叫人暗中盯着那位谢掌柜,这两天他一直呆在前院,在正厅和书房之间来回,应该是没回过后院,后院女眷,也没人来前院寻过人。”
虞瑾看向宣睦。
陶翩然不明所以,也跟着转头看宣睦。
宣睦靠着椅背,仰头闭眼冥想:“早上他还推说这生意做不了,我们出门一趟,前后不到两个时辰,他又态度明确的表示可以合作。至于出粮数量……也是我们中午回来与他交涉时,他含糊推脱,待到下午再见,就有了明确的说法。”
“这么大一笔买卖,肯定要深思熟虑才做决定,肯定是背着你们花时间想明白了呗。”陶翩然想都不想的插嘴。
虞瑾和宣睦,双双无视她。
虞瑾再次向庄炎确认:“这期间,你确定他也没出过门,或者有什么人进来和他见过面?”
庄炎仔细回忆,方才摇头:“我们的人虽然不能近身监视,但远远瞧着,他确实两点一线,也没见过外人,除非是他那书房里有什么暗道直通府外,他从那里与人见面的。”
这种情况,也不太可能。
这座府邸很大,要从地下开通一条暗道通到外面,可是个不小的工程量。
再者……
谢不同这一介商贾,犯得着出个门都这么大费周折吗?
宣睦也道:“这位谢掌柜,后院姬妾不下二三十房,听说今年上半年还纳了一个良家……总不能因为咱们来了,他就连平生一大雅好都戒了,就为了专门对付咱们?”
主要是,他一直住在前院的这个情况,比较反常。
事实上,他进后院,要不要找姬妾服侍,谁知道?反而住在前院,显得有些割裂和刻意了。
有一种隐秘的直觉,在两人脑海里呼之欲出,但一时又抓不太住关键,只有陶翩然眼中是一片清澈的茫然。
沉默许久,宣睦问虞瑾:“明天码头上会比较乱,你的这两个丫鬟,能确保你的安全?”
虞瑾点头,继而看着陶翩然道:“明日一早,曹叔会过来,届时你跟着他走,他会安排你坐第一批船先走。”
陶翩然其实始终不知道他俩这两天这么投入演戏是意欲何为,她也不想知道。
不想知道,更不想掺合,所以果断点头:“知道了。”
安排好陶翩然,虞瑾目光才再度落回宣睦脸上。
宣睦这才给庄炎下了死命令:“既然觉得那位谢掌柜可疑,那你就去盯紧了他,一旦他有任何异动,第一时间将人按下。”
庄炎想了想:“明天?还是现在就去?”
宣睦:“现在!”
“是!”
事情安排得差不多,其他人也就散了。
虞瑾和宣睦洗漱过后,也早早躺到床上。
两人俱都要为了次日养精蓄锐,心无旁骛,各自安稳睡去。
次日清晨,陶翩然就如约跟着曹管事出门,美其名曰先去码头上帮忙看着装船。
虞瑾和宣睦是赶在临近中午方才到的码头。
彼时,码头上忙得热火朝天,第一批二十艘船已经装好了货,正待出发。
虞瑾命庄林把现银搬出,当面结清余款,漕船便拔锚起航,驶入河道。
这里的河道单一,要先往东北方向行驶二十里,进入主运河。
虞瑾这批粮食,要运去西南,就得先沿主运河北上,到江陵府大渡口,再改道西南。
下午,虞瑾和宣睦双双在码头坐镇,傍晚时分,第二批同样的二十艘船起航。
米粮还在从各大粮仓店铺源源不断运来,最后十几船,目测要在午夜前才能装载完毕。
期间,谢掌柜也一直亲自守在码头,在各大临时仓库中间来回奔走协调,忙得不可开交。
身后跟着一串儿账房先生,听他统一调配。
虞瑾总觉哪里怪怪的,突然灵机一动问宣睦:“我们偶遇那天,你们清场了整个酒楼谈事情,我记得他身边是跟着一老一小两个账房的,那个年纪轻些的,今日也一直在这边忙活,另一个……”
她一提,宣睦就想起来了。
不是他不够警觉,而是那天那两个所谓的账房就是摆设,全程没参与谈话。
再者——
年长些的那位,相貌平平,气质平平,甚至没什么太明显的记忆点,谁会没事去反复回想一个不起眼的账房先生。
综合这几天发生的种种,宣睦忍不住笑了:“这障眼法使得……真把我当傻子耍了。”
庄炎盯梢谢掌柜期间就回禀过,是有在前院见过那位账房先生出入书房的。
谢掌柜召见账房先生问话,再正常不过,宣睦也压根没多想。
虞瑾同他对视。
宣睦心领神会:“你与我一起回去?”
虞瑾摇头:“你我一起消失,会惹人生疑的。”
“行,那你自己注意点儿。”宣睦并不拖泥带水,带着几个人,很快消失。
不多时,就有人发现他不在,过来打听:“严少当家呢?”
虞瑾坐在椅子上,丝毫不被周遭喧嚣所扰,怡然品茶:“他回谢府取行李去了。”
交易完成,他们夫妻自然要跟船一起北上的。
那人喝了水,就又很快走开,继续忙活。
宣睦离开半个时辰左右,庄炎突然行色匆匆挤过人群找来。
“少夫人,我家公子呢?”庄炎问。
虞瑾察觉他神色有异,不动声色挑眉:“他回城取我们的行李了,怎么?”
庄炎凑近她几分,悄摸亮出藏在掌中一个小瓷瓶,压低声音道:“剧毒,那个谢掌柜。”
这里人多眼杂,还不时就有人从旁经过,庄炎不好说得太细。
虞瑾思维何等敏捷?当即明了。
她心下一沉,又飞快镇定:“人呢?”
“扣住了。”庄炎道。
虞瑾抬脚要走,庄炎却没动。
宣睦不在,他不知该不该带虞瑾过去处理此事。
可谢掌柜公然往要运去西南军中的米粮里下剧毒,这事情可谓相当严重,虞瑾等不得宣睦回来。
“先带我过去看看,这里马上装好船,我们就不能在码头上逗留了。”虞瑾道。
而且,那位谢掌柜若是长时间不出现,谢家的人肯定也要找他的。
庄炎权衡利弊,最终一咬牙:“您随我来!”
石燕二人要跟,被虞瑾隐晦递过去一个眼神,制止了:“抓紧时间装船,粮食是真金白银买的,不容有失。”
说完,她便跟着庄炎走了。
谢掌柜有问题,他曾经带着的那个账房先生也有问题,而且……
这批米粮采买的过程都太过顺利丝滑的不像话,反而叫人心生警觉。
就好像是——
所有人都在配合他们一样!
码头上库房多,露天堆放的货物也多,庄炎带着她七拐八拐,去到一间略偏僻的库房前。
“这是他们暂时存放米粮的一个仓库,那胖子说是带人过来搬运,却暗中往麻袋上滴洒毒药,属下为免打草惊蛇,先将他和在场的几个伙计都打晕绑起来了。”
庄炎边说,边率先一步去开门。
因为说话分了心,哪怕他第一时间察觉不对,已经来不及。
下一刻,凌空一张大网罩下。
四名身手矫健的汉子,利落收网,将两人背对背捆绑在了一起。
庄炎袖中滑出一柄短刀,就要破网。
却不想,那几人身手居然绝佳,当场发现,三两下夺了他的匕首,又利落将人打晕。
谢掌柜这时才从黑暗的库房里走出。
此时,他惯常和蔼无害的那张脸,已经变了一副截然不同的神态:“快点。”
“是!”
几个手下应声,很快自暗处推出几辆板车。
每个板车上都堆着三四个大箱子,他们打开其中一个,将被网住又昏迷的虞瑾二人利落塞进去。
谢掌柜面无表情看着,眼底神色颇是自得。
他呢喃:“宣宁侯府……虞常山的千金,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今夜码头上,装货的船只并非只有虞瑾他们的,这些人推着板车过去,快速将箱笼搬运上船。
他们只有一艘船,装好货物,立刻拔锚驶离了韶州渡口。
河面上黑浪翻滚,大船破浪而行,很快融入远处茫茫夜色。
? ?二更。
?
阿瑾:说好的黑吃黑呢?
?
谢掌柜:对,我也黑吃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