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的治疗效果不错,温宁嘱咐陈瑾风继续喝药施针,便退到了一边去,把位置让给曹大夫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曹大夫每次来给陈瑾风施针,都一言不发的,害得温宁时不时会忘记他的存在。
等待期间,温宁又自顾自地翻开了自己带过来的医书看,时不时转头看上两眼。
幸好今天,某人没有再像先前一般,用眼神表达他对她行医态度的怀疑,她转头看他的时候,再没有与他对上过眼神。
两刻钟很快就过去了。
今天的治疗也算顺利,温宁收好东西,突然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道:“说起来,我还要跟主公道谢。”
高冷了一晚上的某男人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道:“道谢什么?”
“我今天回来的时候,看到廷尉府缉拿了程府尹。”
温宁笑着道:“主公先前说,会给我一个交代,主公果然是一言九鼎之人。”
陈瑾风微微扬眉,穿好衣服,道:“程天穆德不配位是事实,即便没有你的事,也迟早要动他。”
言下之意便是,动他不全是为了你,别太自作多情了。
温宁厚着脸皮道:“我知道给我一个交代只是顺便,但身为程府尹的受害者之一,看到他被缉拿,我还是很高兴,我弟弟知道了定然也会很高兴的。即便我不是程府尹的受害者,身为普通的晋国百姓,知道主公这般为平民百姓着想、打击贪官污吏,定然也会很庆幸自己生在晋国。”
跟陈瑾风身边的人搞好关系了,也不能忽视他本人!
这职场人情,必须拿捏得死死的。
陈瑾风越听越觉得……有哪里不对,不禁微微侧头,看向她。
温宁立刻给了他一个友好纯善的笑容。
心里又不听话地瘙痒了一下,立刻被陈瑾风压下,陈瑾风不带什么情绪地扬了扬嘴角,“哪里学来的这一套一套?我让你来是给我治病,不是拍这种没用的马屁。”
温宁立刻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这怎么能叫拍马屁呢!分明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拍马屁的最高境界就是,拍得连自己都信服了!
早就知道这家伙是个戏精,陈瑾风嘴角的弧度不禁又上扬了些许,下了长榻束紧自己的腰带道:“行了,你以为你那点伎俩能跟朝堂上的老狐狸比?你弟弟……可还好?”
倒没想到他还关心起她弟弟来了。
温宁多少有些讶异,不过想到他先前跟温予也算有一段管教之恩,道:“他挺好的,现在也能静下心来念书了,只是……我跟他商量过后,觉得他还是继续藏拙比较合适。”
俞氏现在还紧盯着他们,在有跟俞氏对抗的能力之前,还是别节外生枝为好。
温宁先前也跟温予讨论过他以后的路要怎么走,现如今的选官制度类似于华夏以前的九品中正制,就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由地方官员根据家世、道德和才能,把当地的士子评定为上上、上中、上下等九个等级,朝廷就根据他们的评级来给他们授予官位。
虽然对于特别优秀者,或者声名显赫的才子,可以不那么注重他们的家世,但这样的人天底下能有几个?对于寒门士子来说,在这样的制度面前,他们几乎没有出头之日。
而温予虽然出自温家,但只是不受重视的庶子,温家不可能为他从中周旋铺路,他要靠自己冒尖,不比寒门士子容易到哪里去。
这也是温予先前自暴自弃的原因之一。
温宁想了想,道:“他甚至想过,要不要去从军,或者经商。”
士农工商,虽然商排在最末尾,但做好了,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最要紧的是,只要温予不走仕途,俞氏放在他们身上的目光会少很多。
陈瑾风久久没作声。
温宁哪里不知道,对于他这个位置的人来说,这也是一大难题。
她虽然没怎么关注朝堂之事,但先前也听过民间的小道消息,说先前闵州的动乱,起义的便是当地的寒门士子。
温宁最后加了这么一句话,她承认,有点故意的成分。
来了这里后,她越发觉得,自己对于整个社会来说,渺小如一叶扁舟,她上辈子觉得自己拥有选择自己道路的自由,是因为她生活的大环境就给了她这样的自由。
一旦来到处处受限、等级分明的另一个环境中,她也只能先收起自己的锋芒,处处小心翼翼,在夹缝中努力寻找自己的路。
她自认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去改变现有的世界规律。
但当有那个能耐的人在她面前时,她还是忍不住动了些小心思。
好一会儿,陈瑾风才道:“他还小,可以先不用那么急。”
“我也是这样跟他说的。”
温宁有些苦恼道:“但不知道为什么,上回他见过主公后,上进是上进了,但整个人也浮躁了不少。”
说完,她发现陈瑾风意味不明地看着她,不禁奇怪道:“怎么了吗?”
“没事。”
陈瑾风移开视线,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低地笑了一声。
那小子只怕没把那天跟他说的话告诉他姐姐。
他一门心思从他这里把她姐姐抢回去,殊不知,他姐姐根本不需要他抢,她自己就有本事从这里走出去。
一旁的曹大夫:“……”
他怎么觉得,主公跟温姨娘间的相处越发融洽和谐了?
既然这样,就不要叫他过来了嘛!弄得他的处境怪尴尬的!
只是,再尴尬,该说的事情还是要说。
曹大夫轻咳一声,行了个礼道:“都护,这两天,小人家里有点事,要告一下假,后天施针之前,小人不一定赶得及回来,若是都护要找别人施针,可能需要另找一个大夫。”
陈瑾风看向他,“什么事?”
曹大夫有些忧愁地道:“今天小人家里的仆从来了都护府,说小人的内子昨天去城外的灵隐寺烧香之时,不小心被人挤得从高台上摔了下去,摔得右脚骨折,于情于理,小人都需得回去一番。”
因为霍神医不在,曹大夫这段时间都是住在都护府。
温宁记得跟他闲聊时他说过,他家住在城外,离丰临城有一段距离。
温宁眉头微蹙,“这也太危险了,挤令夫人的人找到了吗?”
这种事,怎么也要让他赔偿一番。
曹大夫叹了口气,道:“没有,当时寺里人多,那人又跑得快,别说找到他了,内子身边就没人看到他长什么模样。”
陈瑾风便道:“既然如此,你便回去吧。”
左右不过是另外找一个大夫的事情。
温宁也没放在心上。
第二天,本是寻常的一天,温宁打算去寿安堂,跟王承安他们具体说说她去坐堂的事情,却又有一个不速之客找上了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