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巷尾一户不起眼的院门前停下,抬手敲响了门上的铜环。
不多时,探出个瘦高个男人。
原以为这男人会是高涛的朋友,没料想他一看到高涛,脸上顿时露出毫不掩饰的不悦。
“高涛?”男人挑眉,语气里满是嫌恶,“你跑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高涛往前凑了半步:“彭六奇,这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想进去跟你细说。”
“不必了。”彭六奇伸手一拦,将他挡在门外。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事值得关起门来说?有话就在这儿说清楚,省得耽误我功夫。”
高涛有些不高兴地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好歹是客人,都到你家门口了,连请进去喝口茶的道理都不懂?”
“客人?”彭六奇嗤笑一声,双臂抱在胸前,“若是朋友上门,我自然好酒好肉招待,可你也不瞧瞧自己是谁?”
“从前柳肃那家伙活着的时候,这青澜城里爱听书的谁不知道,我彭六奇跟他不对付!”
“你高涛整天跟他混在一块,自然也入不了我的眼,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这人还真是小心眼!”高涛急了,“我又没真得罪过你,犯得着这样连坐吗?”
“再说了,我今天来找你,真是有要紧事,耽误了可对你没好处!”
彭六奇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神色恳切,不像是说谎的样子,眉头皱了皱,终是松了口。
“行,你就在这直说,我听听究竟是个什么事,耽误了会对我没好处。”
高涛闻言,脸上立刻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左右张望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本册子,递到彭六奇面前。
“你瞧瞧,我今天给你带来了个宝贝。”
彭六奇狐疑地凑近一看,只见那蓝布封面上,用毛笔写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字——《海匪王》。
他瞳孔微微一缩,抬眼看向高涛:“这不正是柳肃那个没说完的话本吗?在最关键的地方停住,可谓是吊足了听客胃口。”
“正是这个!”高涛得意地扬了扬册子。
彭六奇斜睨着他,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柳肃从前最宝贝他的那些话本和古籍,谁碰一下都要跟人急眼。”
“人家这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把东西弄来了,还真是他的好兄弟啊。”
高涛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却梗着脖子道:“一码归一码。”
“再说了,从前跟他走得近,还不是因为他实在会写话本?每次他说书,书场里都挤得满满当当,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不然就凭他那张得理不饶人、说话夹枪带棒的臭嘴,谁爱同他一块混?”
这话似乎正说到了彭六奇的心坎里,他脸上紧绷的线条缓和了些,嘴角竟也带上了几分打趣的笑。
“好啊你小子,倒是会打自己的算盘,竟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高涛也不恼,反倒顺着他的话笑道:“那可不是?跟柳肃那种人打交道,不多个心眼怎么行?”
“不过话说回来,这《海匪王》的话本,你就不想看看后续?”
彭六奇刚缓和些许的面色瞬间又沉了下来:“怎么?你高涛是闲得没事干,特意跑到我这儿来找骂的?”
“别说我从前就看柳肃那副自命不凡的样子不顺眼,就算是个素不相识的同行,我也绝不会去打人家话本的主意。”
“这《海匪王》的后续,我压根不感兴趣!”
高涛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勾起一抹讥诮:“哦?是吗?那还真是高风亮节啊。”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在彭六奇身上转了一圈,慢悠悠地补了句。
“不过据我所知,自打几年前柳肃突然像开了窍似的,接二连三创作出那些让人拍案叫绝的话本,这青澜城内的说书生意,可就被他一人独揽了。”
“你也只能靠着隔三岔五接些柳肃挑剩下的场子讨生活,家中怕是早就入不敷出了吧?”
“现在不肯让我进门,想来是怕我看到你家徒四壁的窘迫,丢了面子吧?”
这番话如同精准的利箭,狠狠戳中了彭六奇的痛处。
他的脸颊一阵红一阵白,眼神闪烁,方才那股子硬气荡然无存。
“你……你乱说什么!根本没这回事!”他的声音有些发虚,底气明显不足。
高涛看着他这副模样,嗤笑一声:“都到这地步了,还嘴硬,有意思吗?”
他晃了晃手里的蓝布册子,“我今天来,也不是要揭你的短。”
“这《海匪王》的后续,对你而言,是个机会,就看你愿不愿意抓住了。”
彭六奇眉头拧得更紧,眼神里满是警惕:“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高涛像是被他问得有些不耐烦,抬手一拍脑袋。
“你这人怎么这么死脑筋?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竟然还不明白?”
“我可以把这《海匪王》的话本给你,让你接着把这后半本说完。不止这个,柳肃那些压在箱底、还没拿出来发表的话本,我也能一并给你。”
这话一出,彭六奇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这辈子最不服气的就是柳肃,可也不得不承认,柳肃的话本总能抓住听众的心。
若是能拿到那些未发表的话本,别说夺回被抢走的场子,就算是在青澜城独占鳌头也并非不可能。
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指尖微微发颤,显然是实实在在地心动了。
但这份心动只持续了片刻,他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底的热切渐渐被疑虑取代。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高涛这般精明的人,怎么会平白无故把这么大的好处送上门?
他盯着高涛,语气沉了几分:“你会这么好心?我可不信。说吧,你帮我做这些,究竟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好处?”
高涛见他终于问到点子上,脸上反倒露出一抹笑意。
他故意掂了掂手里的册子,慢悠悠地说:“那自然是有的,不过对你我而言,是互惠互利的事。”
“等往后你书场红起来,每场说书的收入,再加上听众给的打赏,我要拿一半的分红。”
“一半?”彭六奇猛地拔高了声音,眼睛瞪得溜圆,“你怎么不去抢?”
“话可不能这么说。”高涛收起笑容,语气却更硬了几分。
“没有我手里的话本,你哪还有机会指望场子热起来?更别说赚钱了,我只要一半,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心地善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