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和皇夫大人一人抱着个孩子来上朝?
把两岁的孩子带来上朝,南诏史上还是头一遭。
“孩子们早上醒得早,都成了习惯。”萧祁凰走到椅子前坐下,“朕想着他们都两岁了,该出来见见世面了,以后南诏江山和民生都落在他们身上,责任重大,需提前习惯。”
大臣们面面相觑,有些拿不准陛下的意思。
陛下所说的见世面,就是来大殿上早朝议事?
两岁是不是太早了?
陛下就不担心拔苗助长?
“陛下。”站在前列的中年男子走出来,躬身开口,“皇储为江山传承之根本,老臣以为陛下应尽早立下太子——”
“阮相看起来很操心太子一事。”萧祁凰笑了笑,笑意云淡风轻,“既然如此,今天我们就来聊一聊立太子之事。”
没错,方才说话的中年男子就是右丞相阮子峻,曾经的青州布政使。
萧祁凰给华棠调整了个位子,让她在自己怀里坐得更舒服一些:“朕是天子,也是女子,天子应该以天下社稷为重,以黎民百姓为重,子嗣有两个足够,可以避免日后的手足相残。”
阮子峻沉默地站在殿阶下,垂着眸子,表情并不算好看。
在青州这么多年,他呼风唤雨惯了,虽然没有天子之尊,但布政使就是地方上最大的父母官,远离皇城,不必侍奉君前,拥有绝对的权威和自由。
只要他把自己地方上的政绩做好,让皇帝抓不到把柄,每年天子寿诞和年节上写一封歌功颂德的折子送过来,他就是一个忠君爱民的好官。
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了他。
可自从来到昭京,明升暗降,他在朝中没有实权不说,这位龙椅上的女帝隔三差五就要为京中女子做主,今天说官员应该尊重发妻,不可轻易纳妾,明天说女子有和离再嫁的自由,贞洁之论属实荒谬,过几天又说女子不比男人差,男人能科举做官,女子也可以。
简直把古圣贤传承下来几千年的规矩推翻得一干二净。
离经叛道,无法无天!
阮子峻心里积压了太多的不满,他觉得女子就是井底之蛙,一朝权力在手,就像反复蹦跶的蚂蚱,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龙椅上的人是谁,生出没处显摆她的权威。
阮子峻早受够了这一点。
他不想再忍了,他觉得天子之权应该还给男子,女子就该回到她应该待的内宅,把夫君伺候好,别整日抛头露面,高谈阔论。
“朕不打算再生皇子,所以储君只能从这两个孩子中挑一个。”萧祁凰揽着怀里的女儿,转头看了一眼祁渊怀里的儿子,“经过朕这两年来的观察发现,公主华棠比凤栖更为合适——”
“陛下!”阮子峻急急撩袍跪下,慷慨激昂地开口,“臣以为应该立皇子为储。”
大殿上一瞬间安静下来。
坐在萧祁凰腿上的华棠好奇地转头朝他看去。
早知道陛下心思的林丞相和顾太傅都没说话。
各部尚书早在萧祁凰还没登基之前就了解她的脾气,这会儿也没轻易开口。
只有阮子峻跪在地上,扬声说道:“自古以来,男尊女卑方为正确的天地伦常!”
“君为臣纲,夫为妻纲,父为子纲。”
“男人生来顶天立地,责任是光宗耀祖,传宗接代,女子则该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若女子地位凌驾于男子之上,无疑是伦常颠倒,阴阳不调!”
“女子该遵守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贤惠温顺才是一个女子该有的美好品德,而不是跟男人争权夺利!若世间女子人人都如此,天下岂不乱了套?内宅由谁打理?子女由谁来教导?公婆尊长又有谁来侍奉?若家宅不宁,又何以治国?请陛下三思!”
一番激烈的言语落音,大殿上静得落针可闻。
满朝的大臣面如土色。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低着头装鹌鹑,不敢回应一句。
陛下已经登基八年有余,把南诏治理得这么好,天下繁荣,有目共睹。
陛下这些年来一直致力于提升女子的地位,虽说朝中也有些不满,但到底不敢跟陛下硬着来。
没想到阮子峻这个不知死活的,竟然如此不怕死。
当着陛下的面公然提出男尊女卑,女人应该在家生儿育女,相夫教子……这不是指着陛下的鼻子,骂她没资格做皇帝吗?
萧祁凰垂眸,轻握着女儿白白软软的小手,面无表情地听阮子峻说完,才不疾不徐地开口:“右相方才说男尊女卑,夫为妻纲,男儿该顶天立地,光宗耀祖,女子该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阮子峻沉声道:“是。”
“既然如此,朕是不是应该立法,但凡妻子愿意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丈夫就定能挣一个前程出来?”
阮子峻一怔。
“男子光宗耀祖的期限是多久?”萧祁凰淡问,“老祖宗都说男子三十而立,在家读书想走仕途的,若三十岁考不上,就赏赐一根白绫?”
阮子峻脸色一变:“臣不是这个意思——”
“妻子在家生儿育女,相夫教子,还要侍奉公婆,把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揽了下来,让夫君心无旁骛地读书,这种情况下,丈夫还考不中,不就是个废物吗?废物还有活着的意义?”
大臣们脸色青白,沉默不语。
不是因为汗颜,单纯是因为被骂。
因为朝中不乏三十岁之后才入仕的男人,更有甚者,考到四十岁五十岁的也有。
这些人难道都应该去死吗?
“夫妻之间有七出之条,都是用来约束女子的。”萧祁凰淡道,“女人不能善妒,不能不孝,不能无子……尤其是这无子,也不问到底是男的原因还是女的原因,就一股脑儿把罪名都推到女子头上,以一个无子理由把结发妻子休出家门,让妻子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屈辱咽下这委屈。”
“既然女子做不到该做的事情会有惩罚,那是不是应该公平一点,男人若做不到该做的事情,也接受该有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