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咽了下口水,心中惶恐一片却还是故作镇定问岑安,“你是来杀我的吗?”
“不是。”
岑安道:“我受孙家家主所托,来带你回中原。”
顿了顿,岑安也看出来了眼前的少年被困在沙漠大约没读过书,或许都没听说过中原,她换了个词,“回家,见你的父亲母亲。”
“那就是来帮我的了。”
公孙秉很会挑字眼。
公孙秉松口气,“你带我回家,见了我的父亲母亲我就能好日子了?”
岑安点头。
其实她也不知道,甚至委托她来前来找他的孙家家主和公孙家是死对头。
死对头比公孙老爷更关心公孙秉,想要将他带回公孙家,很有可能是因为生意上的争端。
现在据说是公孙家更胜一筹。
“那好。”
少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子,月色下,眸光似水一般清亮,“我跟你走。”
岑安也没想到竟然能如此轻易的带走公孙秉。
“走之前,我要带走我存下的东西。”
公孙秉指的是他存下的粮食和水。
“要走出沙漠这两样东西必不可少,我不想死在沙漠里,我想要去看外面的山水,看高高的楼阁,去痛痛快快的喝水吃肉。”
少年跑在沙漠里,留下一连串的脚印。
岑安的话很少,只是道了一句:“好。”
公孙秉是她带回去的任务,她必须要保证他好好活着。
她是江湖上的赏金猎人,这只是她的一件生意。
等公孙秉他们离开时却遇到他名义上的父母的阻拦。
他们凶神恶煞的拿着棍棒、刀来阻拦公孙秉离开,威胁岑安快些滚蛋。
少女抱着剑,温柔与清冷并存的眉眼之间没有不耐,只是好心劝说:“你们不是我的对手,走吧,我可以不杀你们。”
“小姑娘,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男人啐了一口,“他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这里,你要是敢带他走,我就杀你了!”
男人挥舞着刀朝岑安冲来。
年少的公孙秉只看到曾谙出鞘时雪白的剑光一闪,欺辱他十三年的男人喉间就喷洒出鲜血,痛苦倒在地上。
干燥的沙子如同可怖的野兽贪婪的吞吃着他身上流出的鲜血。
女人被吓坏了,但依然拿着棍棒挡在他们面前。
“他……他不能走,他要是走了,我们就没活路了!”
“我剑还没擦拭,你要步他的后尘吗?”
岑安冷淡问。
女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诉说着自己也是奉命办事,现在死了丈夫还有几个孩子要养,公孙秉若是走了,她和孩子几条命也交代了。
反正是宁死也不让。
岑安淡淡对公孙秉道:“走吧。”
她带着公孙秉越过女人,但女人却跑去抱岑安的腿。
在她抱住之前,一把刀落在她的颈脖。
月色下的大漠里忽然又绽放出一朵血花,血光飞洒在公孙秉的颈脖和脸上,像是有人费心点就的鲜艳朱砂。
“别让她碰你,赃。”
少年丢了刀,对岑安道:“我们走吧。”
岑安从公孙秉的眼中读到了报仇雪恨之后的快意,他恨这对夫妻。
岑安没拆穿他,跟在他的身后踏着柔软的沙子往沙漠外而去。
公孙秉以为岑安是个冷血无情的杀手,但很快他就发现岑安除了不爱说话之外她性子也软和。
比如,他怀着快些离开沙漠的念头猛走了一天一夜之后累得瘫倒在地上,岑安没有对他不管不顾。
她细心的照料他,给他吃她带来的点心,给他生火烧热水。
比如,他发了高热,嘴里说着胡话时岑安给他喂药,怕他烧坏了头给他一直擦拭头,还跟他说话。
他说要吃肉,她就想方设法给他捉了野味给他烤。
他说冷,她甚至会脱下自己的披风给他盖上。
从来没有感受过予取予求滋味的公孙秉像是故意玩闹的孩子,他又提出要求,“想听首曲子。”
岑安一愣,大概是病中的公孙秉看起来太可怜了,她沉吟片刻后妥协了问,“你想听什么曲子?”
公孙秉哪里知道什么曲子,他这辈子都没出过大漠呢。
他只是听过路客说江南小曲绵软缠人,最是好听。
但他又不确定岑安会不会吹,于是他道:“吹你喜欢的。”
岑安吹了一首家乡的小曲,曲子悠扬,但曲子里蕴含的江南景致是公孙秉幻想不出来的。
“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归》。”
岑安重复,“这首曲子的名字叫《归》。”
每个离开家乡的人都会记得这首曲子,就像记得归家。
公孙秉沉默了片刻,终于收起玩闹的心性,由衷的夸赞:“好听。”
这一夜公孙秉就此睡下没有再提要求。
大漠距武陵城何止千里之遥。
两人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走出大漠。
这一个月里公孙秉已经摸清楚了岑安的性子,只要他不提出太过分的要求岑安都会满足他。
他知道岑安最擅长的武功叫:风燕十八式,做饭、女红都精通,但最擅长的是杀人。
不拿钱办事就活不下去。
他们一起渡过湍急的河流,走过难走的山陵,一起夜宿山林,也曾一起在山洞中守着一堆火焰安眠。
如此相伴一个多月后,岑安也愿意同公孙秉多说几句话了。
公孙秉虽自幼年有记忆开始便没有过什么快乐的回忆,但他本性跳脱,又爱玩闹,经常逗岑安。
岑安开始不喜欢与他玩闹说笑,但架不住公孙秉像一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只想逗她一笑。
她后来默许了他的这种行为。
公孙秉想,这世上哪有她这样的杀手,送上门的给人欺负。
后来又想,这样性子软和的姑娘是怎么握紧剑当好一个刀口舔血的赏金猎人的?
岑安曾告诉他,“到了武陵城要做一个符合世人眼中所想的富家公子,最好不要染上不良习气,否则,你可能会失去你所得到的一切。”
她是赏金猎人,其实也只是一个杀手。
杀手最怕的是刺杀失败主顾失望,而她也深知,一个让家族失望的富家公子,同样会成为弃子。
原本是推心置腹的建议,不料公孙秉却问她,“什么是不良习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