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的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笑意。
“我当时就想,怎么会有人能活得这么……这么有光啊。”
“那个视频我翻来覆去看了几十遍,查了你的乐抖音,查了你的学校。然后我就想,我要去这个学校。我要去一个……有光的人在的地方。”
他抱着花的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所以,我来了东南大学。”
“我甚至……有点病态地研究过你的课表,你的社团活动时间。”这句话他说得极快,声音也低了下去,仿佛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制造了很多次‘偶遇’。在食堂,在图书馆,在教学楼的拐角。每次假装不经意地路过你,心脏都跳得像要死了一样。”
“但我一次都不敢跟你说话。因为视频里的你,和现实里的你,给我的感觉太不一样了。”
“视频里的你,遥不可及。但现实里的你……就是……一个很温柔的学姐。你会在便利店为了最后一份便当跟人石头剪刀布,会在下雨天把伞分给不认识的同学,会因为看到流浪猫而停下很久。”
宋秋月搭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这些……他怎么会知道?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开了外壳,赤裸地暴露在一个陌生人的视线里。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后背甚至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白薇薇也察觉到了宋秋月细微的变化,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心里咯噔一下。
糟了。
好像……玩脱了。
陈东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叙述里,他终于将那些压在心底多年的话,全部倒了出来。
“后来,一次周末在东江市本地玩我碰到了你,我第一次和你正面接触说话。”
“之后我跟你一起拍摄,帮你打下手。”
他的讲述磕磕绊绊,却异常清晰。
从高中的迷茫,到视频里的惊鸿一瞥。
从奋不顾身的追逐,到每一次胆怯的“偶遇”。
从第一次手足无措的对话,到这段时间每一次短暂的相处。
他把自己两年多的心路历程,像剥洋葱一样,一层一层,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宋秋月面前。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反而平静了下来,不再发抖。
“学姐,我知道这很唐突,也很冒昧。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的是那个视频里的你,还是现实中的你。”
“我只知道,你是我过去两年里,唯一的目标和动力。”
“你让我从一个不知道为什么而活的机器,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终于说完了。
捧着花的双手垂下,巨大的白玫瑰挡住了他的脸,也挡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他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将自己的命运交了出去。
整个活动室里安静的真是谁呼吸重点都能非常明显了。
大家都不敢随便乱说什么。
因为情况明显的不乐观。
陈东说完那些话之后剩下人的目光落在了门口处。
宋秋月没有说话。
从陈东开始说话的时候她脸上的困惑就已经没有了。
对于陈东她的感觉是复杂的。
所以她愿意听他把话说完。
她不是神。
她也不是光。
她也会有烦恼,会偷懒,会跟人吵架,会在深夜里因为写不出论文而崩溃大哭。
可是在陈东的描述里,她被塑造成了一个完美的“救赎者”。
这个角色所代表的附加条件太过沉重了。
沉重到宋秋月的压力巨大。
这个角色,她扮演不了。
也不想扮演。
这不是她想象中的关系。
她的目光缓缓移动,越过陈东,看向他身后那些紧张期待的脸庞。
最后,落在了白薇薇那张写满“搞砸了”的脸上。
白薇薇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所以……”
“这就是你们今天喊我来的目的?”
陈东觉得心脏正在停跳。
那捧巨大的白玫瑰,沉重得压断了他的手臂。
花香浓郁,钻进鼻腔,却让他一阵阵反胃。
完了。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他搞砸了一切。他像个小丑,自顾自剖开胸膛,献上一颗滑稽的心。
而她,他仰望的光,只是觉得被冒犯,被一个陌生人强加的定义所困扰。
他甚至不敢抬头。等待着最终的宣判,那句礼貌而冰冷的“对不起”,然后他就可以抱着这束花,夹着尾巴逃走。
死刑。
缓期执行就好。
就在陈东对自己失去信心的时候,宋秋月的声音再次响起。
“把花放下吧。”
她对着那束快要垂到地上的白玫瑰说。
“很重。”
陈东的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
他手臂一松,那捧昂贵而沉重的花束“咚”一声砸在地上,几片纯白的花瓣被震落,在灰色的水泥地上格外刺眼。
他缓慢的抬起了头,只觉得现在的每一秒都非常的难熬。
宋秋月正看着他。
“白薇薇,还有你们。”
宋秋月忽然转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个人。
“你们以为我在生气?”
白薇薇一个激灵,下意识就想道歉:
“学姐,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就是想……”
“不。”
宋秋月打断了她,视线重新回到陈东身上。
“我没有生气。”
她说。
“我只是……有点意外。”
她向前走了两步,停在陈东面前,距离近到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陈东。”
她叫了他的名字。
陈东的第一反应是浑身一僵。
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有点不敢去听。
这是一种逃避的方式。
因为心中希望,所以对于事情的好坏都不敢去看。
“两年前,我的后台收到过一条很长的私信。”
“那个男生说,他的人生很没意思,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每天上学,放学,刷题,除了分数,什么都感觉不到。他说他偶然看到了我的视频,觉得世界上原来可以有这样活着的人。”
陈东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段文字,他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在那个压抑的深夜里,他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才发送出去。他以为那条私信早已沉没在数据的海洋里,像一滴无足轻重的眼泪。
“你知道吗?我当时看完那条私信,其实特别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