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吃了这么大一个败仗,回到紫宸殿时,气得眼眶都是红的。
阿言迎出了前殿,在他身后还有几个暗卫,走在最前面的还是上次戴着面具的人。
刘荣被罚禁闭之后,阿言他们行动自由了很多,前殿之事,在皇帝回来之前,他们都已经知道了。
“郡主的动作真是快,而且她竟然还说动了太后,奴婢完全难以理解,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阿言满脸疑惑。
“沈家虽然没有明显的把柄在外,在端王府出事前后,当中也有他们的影子,而沈太后在郡主回府之后,几乎没有主动去联络过,看起来也是因为当年那件事心存防备。
“突然之间联手,当中一定有个媒介。”
面具人隐在暗处,沉而缓地接上了这个话题。
皇帝手掌重重的拍在椅背上:“当初是谁说她没有野心?她怎么可能会没有野心?她的胃口,早就让先帝穆皇后给养大了!
“难怪过去的杜家禇家都一心一意要杀死她,她活在世上,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威胁!”
阿言叹气。
然后走上前,轻轻扶住他的臂膀:“肝火上身,皇上保重身体。依我看,郡主和太后之间如何勾结上的的确要查,但可兵分两路。
“眼下当务之急是皇城司已经入宫来了!我们得尽快应对才是。”
皇帝立刻转身:“月棠是冲着‘他’来的,前几日让你去办的事情,都办妥了吗?”
阿言点头:“那三个工匠,都早已经以同时值守将作监的名义传到宫中来了,另给了他们三家一些银子作为安抚。
“一直到元宵节之前,他们都不会出宫。”
皇帝若有所思,脸色阴郁。“离元宵节还有一个月,一个月时间,怎么着也够收拾‘他’的了。”
说到这里,他神情忽然一顿,又看向帘栊下的面具人:“月棠联合沈家推动皇城司接手四面宫门把守,一定是冲着‘他’来的!
“从现在起,你即刻严密看管于‘他’!”
那面具人道:“那宫殿底下原本就有先帝用来存放字画书籍的地库,后来空置了多年,知道的人也不多了,人放在里头,是最为妥善之处。
“郡主再神通广大,不可能找得到那里。
“属下以为,若是加多人手,恐怕反而落下痕迹,引人注目。”
皇帝沉默片刻,然后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倘若她真的能找到那地方,想把人带出宫去,也是天方夜谭。
“既然带不走,朕又何妨请君入瓮呢?”
说到这里,他挑一挑眉:“原先多少人守在底下?”
面具人俯首:“时刻有不少于二十四人轮班值守!明处十二个,暗处十二个。”
“用不了这么多,”皇帝道,“明处放六人则可,守住三道关卡,余下都转为暗处。”
面具人点头:“属下这就去办!”
他出去后,皇帝看向阿言:“宗人府那边的事也办妥了吗?”
阿言点头,把放在旁边的参汤端给他:“早早就办妥了。”
皇帝把汤接在手里,喝了一口:“她要是真来了,也好。
“有些事情他或许死也不会告诉我,但月棠来了,他却绝对会告诉她!”
……
为了尽量隐藏行迹,月棠一行潜入荣华宫这一路,绕了不少的圈子。
来到荣华宫外围时,天色已经转暗。但距离天黑还有个把时辰。
按周昀的想法,是尽可能早地翻墙入内查探,毕竟月渊已经失踪了两个月,这两个月里,他没有一日不悬着这颗心。
当初他们被帮端王选到皇子所的六个人都是从禁军营里挑出来的死侍,从小就被当成侍卫培养,所学的一切就是为了保护他们将来的主子。
后来被分给了月渊,那他们一生就和月渊绑在了一起。
有月渊在,周昀的心里还有目标。
没有了他,这世上再无羁绊,周昀也不知道该为谁去奋斗?去拼命?
眼下,他们与荣华宫仅一墙之隔。
月渊究竟有没有在里头?一看便知。
但月棠并不着急。
她率先在墙角蹲下来,拿出爪篱,扎在墙上,先准备好随时起势。
又拿出一支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精巧地听,直接靠在墙壁上,贴耳倾听起来。
每听一会儿她就放开。隔一会儿再贴耳上去。
如此反复,天色也到了将暗未暗之时。
等目光所及之处,第一盏宫灯亮起来时,她才把地听收了,火速把最外层的提骑服脱下来,跟魏章打了个手势。
“百步以内已经没有脚步声了,去吧!”
同时已经换好了衣服的魏章悄声翻墙,像落入笔洗里的一滴墨,瞬间消失在暮色中。
“你,”月棠望着也束好了面巾的周昀,“跟你们主子之间有什么暗号吗?”
“有!”周昀连忙点头,“我们有哨声!”
“先跟我来!”
月棠沿着魏章翻墙的方向越过去。
她伸手往墙上抹了抹,说道:“果然是新砌的!”
墙两端的走势,与方才他们待过的那道墙一模一样。但伸手摸过才知道,这边的墙缝有成小块的新泥,而另一边的墙缝,则是随意抠抠就变成粉末的老旧的泥。
“那工匠所说的夹道,就是这里头了!”
周昀压低声音激动的说。“那就是说,我们主子,就被关在另一端的废宫之中!”
月棠展望四面,然后问魏章:“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魏章目光炯炯,“正如方才郡主所说,周边都没有异常的声音。
“此时前面应该已经交接完毕了,宫门也快落锁,这边都是无人居住的宫殿,到了此时,宫人应该也都归巢了。
“郡主,我们进去吗?”
月棠皱了皱眉头:“这么安静,有些不对。我们分前中后三路缓慢靠近,小心有诈。”
魏周二人点头,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将月棠护在中间,缓慢朝荣华宫的方向移行。
但一直到达了宫门下,还是只有风吹草动声。
“怎么办?”周昀问。
月棠望着黑黢黢的门墙,掏出两颗火弹,分给了他一颗,缓声道:“魏章留下,我们俩进去。
“一旦有任何不对劲,你我就用这个脱身。
“不管怎么样,先保证人能安然无恙走出安厦门。”
皇城司已经全面接管前殿巡检,只要出了门去,剩下就算有再大的祸事,也过后再说。
如此安排过后,二人就一前一后地越过了墙头。
迎接他们的是满院子在风里摇摆的杂草。
整个大殿漆黑一片。只有房屋的轮廓在暮色里浅浅显露出来。
不要说有人,便是一盏灯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周昀快速奔到殿门下,望着门上挂着的铜锁,满脸尽是意外。
月棠上前,脸上也布满了疑云。
她重新掏出那只小地听,贴在墙上,探听屋里的动静。一会儿放下来,眉头皱得更紧了。
“屋里没有人。”
“难道弄错了?”周昀很惶惑,“可是那么多线索全都指向大殿下落入了皇上手中,那工匠砌的墙也明明白白在这儿,皇上绝对有问题!”
“但人如果在这,不可能没有灯火,也不可能没有人看守。”
月棠眼望着漆黑的屋子,顺手拿起了这把锁。
锁没问题。
但在伸手的时候,她搓了搓指尖,又重新细细的摸了摸锁旁边的门板。
随后她身子一顿,目光变得锐利:“门板上没有灰。”
周昀才刚讶了讶,她已道:“去喊魏章进来,他会开锁。你留下来望风,我和他入内看看什么情况。”
周昀连忙转身。
月棠再次摸了摸门上,拇指与食指中指摩擦之间,顺滑无比,的确是没有灰尘。
而在高处和脚尖处,却都是有灰的。
“郡主!”
魏章来了,说话间已经从荷包里掏出一支银签。
月棠却按住他,拉着他潜到了旁侧,借着阴影遮蔽,推了推窗门,果然有一扇是活动的。
两人一对眼神,屏气凝神倾听片刻,随后互相点头,翻身入内。
几乎是眨眼间,窗户就关上了,好像根本就没打开过。
而他们刚刚在窗户下蹲下来,先前他们停留过的殿门口,就隐隐传来了脚步声。
这脚步声也像风声一样,微微一响就消失了。
“看来就是这里了。”
月棠举目看向屋里,借着窗口透进来的幽光,能看见大致的布局。
这宫殿也是东西五间,仍然还有床榻柜子等重物。屏风桌椅一类的轻巧好搬动的家具都撤走了。
可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藏着有人的样子。
“如果这不是一个故意做好的圈套,那这里就一定有古怪了。”
月棠环视四面。
“但我们是最近才从工匠口里得知此处有蹊跷。在此之前,宫里根本没有泄露过消息。
“如果是圈套,没有主动散播消息到端王府来,就不合理了。”
魏章快速游走了一圈,包括头顶藻井他也抬头看过,确定不可能藏人他才说道。
锁住门的殿里头静悄悄的。
有一种诡异的气氛。
月棠信步走到帘栊下,扭头望着靠墙的书架。
“李季说,先帝年轻的时候偶尔会在这里看书,在这里接见外臣。
“想必有些独特之处。
“你找找。”
魏章点头,开始仔细行事。
月棠自己则绕到了西侧的书案后,伸手探向空空的笔架,做出即将提笔写字的架势。
这一探身,侧前方靠墙一块地砖就落入她眼中。
她飞快绕了过去,不顾肮脏,趴在地下倾听起来。
紧接着她又直身,抚摸着这尺来长地砖的边缘,然后扶起一个角,把这块砖无声抠了起来。
砖底下,空荡荡的,不是泥土,却是个悬空的铁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