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鸢在宫里住了两晚,到了冬至这日早上,凤太后召她过去。
“太后娘娘叫你过去呢,想必是有话要问你。”雷鸾看着小妹,神色颇有几分复杂,“又说想吃我做的桂花酒酿糕,要我这就去做。”
显然这是要把雷鸾支开,向雷鸢单独问话。
“那我自己过去就是,姐姐且去忙吧。”雷鸢朝姐姐点点头,表示自己可以应对。
果然,雷鸾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天空飘着零星的雪花,似有若无。
雷鸢抬头望望铅灰色的天,一如她此刻的心境一般,晦暗落寞。
天气虽然寒冷,凤太后的寝宫却从来也不弄得太热,只是适当增加衣物而已。
此时凤太后披着件火烧云的玄赤狐腋半大袄子,头上戴着丝绵云锦嵌宝石的抹额。身形枯瘦,断眉低垂,嘴角向下坠着,给人一种冷硬威压之感。
雷鸢上前请安,凤太后挥了挥手:“起来吧,不必多礼。”
“四姑娘请坐吧!”穆逢春满面和气地让雷鸢坐下,“陪太后娘娘说说话。”
说完他也出去了。
雷鸢谢了座,斜着身子只坐一半。
凤太后很慢很慢地喝着茶,似乎完全忘了屋里头还有雷鸢这个人。
直到雷鸢轻轻挪了一下脚,凤太后方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你平日在家里都做些什么?”凤太后忽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雷鸢怔了一下,方才答道:“回太后,臣女平时在家里头也不过是陪长辈说说话,或是在自己屋里头瞧着丫头们做针线活计。又或者与三五好友聚在一处说说笑笑,或是到街上逛去。”
“也只是这些吗?”凤太后淡淡地道,“我只觉得你和近日一般女子不大一样,似乎你懂得的比她们更多些。”
雷鸢听了摇头:“臣女不觉得这样,不过我的性子自幼便有些淘气,比平常人家的女孩子多挨些骂罢了。”
“你母亲是不是更疼你些?做爹娘的总是偏疼最小的那一个。”凤太后似乎真的在和雷鸢话家常。
“我爹爹和阿娘对我们四个应该是一般疼爱,”雷鸢如实道,“只是我惯会撒娇,他们有时候多少有些拿我没法子。”
“是这样的,越是会撒娇的那一个父母总是更疼些。”凤太后颔首,“严陵和金陵两个,严陵明明是更懂事的那一个,可金陵会撒娇耍赖,总是让哀家觉得更亲近一些。”凤太后说到这里,忽然话锋一转,“那么你觉得这次我们和三族抗衡,胜算有多少呢?”
雷鸢又被问得一怔,随即答道:“臣女眼界有限,但笨想着还是咱们大周能赢。”
“为什么这么说?”凤太后又追问了一句。
“那臣女可就斗胆说了,有冒犯的地方,还请太后娘娘宽宥。”雷鸢站起了身,“二十年前的教训不可谓不深刻,臣女想着太后娘娘一定会想办法不再重蹈覆辙的。何况看您如今泰然自若的样子,想必是胸有成竹。”
凤太后听了她的话,似乎笑了一下,但那笑影就好像是风过水面,倏忽就不见了。
“你坐下吧!朝廷的确早有准备,不过不是在辽东。”凤太后道,“那三族鸟集兽散,逐水草而居,用几十年的时间去防,是很难防住的。只要能保证他们有异动的时候,能有几路军队过去截杀,使其不能进犯中原也就够了。”
凤太后说到这里停了停:“自古以来这些异族就是最难对付的,除非国力极度强盛的时候,才能将其远远驱逐。否则总也避免不掉偶尔兴起的边患,只不过这次由于雪灾的缘故,他们按捺不住要来抢掠。
不过那些驻守的酒囊饭袋,还是太令哀家失望了。待到战事平了,必要将他们严加问罪!二十年的太平,把他们的骨头都养软了!”
雷鸢于是知道,又有一批人要掉脑袋了。
“不过也还是有忠诚勇毅之士的,松山锦河两处的守备就很好,守城至今,阻住了那些贼兵。
如今郑国公挂帅,不日就要前往定乡,集结大军与之决战。
雷鸢,你那日提到的事……”凤太后看向雷鸢,“哀家也思索了良久。”
凤太后提到这件事,雷鸢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你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哀家也请妙印法师用先天神数演了一卦,”太后对妙印法师十分信奉,对于有些悬而不决的事,便会用这个法子,“法师说此事可行。”
凤太后说出最后一句话,雷鸢只觉得心里轰隆一声,全身的血仿佛都在倒流。但她只是静静听着,不插话。
“一会儿哀家就命人出宫宣旨。你年纪虽小,却心系家国,这是很好的事情。哀家赏你一领青狐皮的披风,外加一块金牌,许你紧急之时,可以直接拿这面金牌来见哀家。”凤太后道,“你进宫也有好几天了,想来你母亲在家中也是惦记着的,一会儿便出宫回家去吧!”
“多谢太后娘娘赏赐,雷鸢愧领了。”雷鸢跪下磕头谢恩。
“起来吧,哀家也是卖你个人情。”凤太后忽然说了这么一句,“以后记得还呐!”
这句话让雷鸢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也没敢细问,随着进来的小宫女出去了。
此时雪已经停了,天上的云似乎薄了些,透出几许天光来。
雷鸢却觉得从没看过这么好的天。
她的脚步有些急,陪着她的小宫女,只当她是嫌外头冷。
一径回到雷鸾的屋子里,雷鸾不在,只有豆蔻和珍珍两个。
“四姑娘,我回去了。”那个小宫女说着转身离开了。
“姑娘,太后娘娘叫你过去为的是什么?”豆蔻看着雷鸢双眼有些发直,不禁担心地问。
雷鸢一把抓住她和珍珍,双腿一软就要跪下去。
“姑娘!”
“姑娘当心!”
雷鸢的眼泪迸溅出来,浑身颤抖。
“这是怎么了?”珍珍吓得脸都白了,可是又不敢大声,“出了什么事了吗?”
“宋疾安……宋疾安……”雷鸢泣不成声,“他能活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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