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那韩诚与他交手来回数十招,一把大刀舞得纵横开合、九枚金环呛朗朗的碰撞声不绝于耳,风声呼啸,却是一招也没擦着过唐启墨的衣角。
非但如此,青衣的青年身形飘忽,神态也是从容得近乎优雅。他并不贪恋对手露出的破绽,长剑在刀光中柔软得像一条飘起的绢帛,轻飘飘地一点即退,绝不留任何破绽。
场下呼喝声不绝,有为韩诚喝彩助威的,更多的却都是在惊叹唐启墨的身手。
众人心中无不期待着多打一会儿,看这局势,韩诚落败已成定局,只是他若多逼迫三分,兴许还能逼出些唐启墨真实的水平来。
韩诚已是额头微微见汗,心底更是焦躁无比。说来他虽算不上什么顶尖高手,却也到底是成名已久,现在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当猴儿一样戏耍,岂能不气怒交加?
他厉喝一声,猛然间足底一跺,气贯双臂,大刀展出一片雄浑的长弧。这是他成名的绝技——“吞日”,原本欲要藏私、留待多打几场后再使出,却没想到被唐启墨逼到这个份上,不得不亮出杀手锏,只求一个速胜速决。
九云吞日的成名绝技,名不虚传。场下诸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倏忽间灿金的九环便铺展至铺天盖地,恍若层叠的金云般,重叠起伏着朝唐启墨涌了过去。
身处这狂风暴雨般攻势的正中心,唐启墨却分毫不慌。长剑轻提,足底踏步,身形闪动如鬼似魅,剑锋带出的寒光一闪即没——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得“叮”一声珠落玉盘般的轻响。
下一瞬,九层金云,全破!
金环簇拥成的浓云宛如被刺眼的日光灼烫到了一般,忽而便丢盔弃甲地退散开来;而那一气呵成、势不可挡的刀锋组成的浪潮,也同样一泻千里,摇摇晃晃地退了下去,露出原本干净而平静的岸堤。
唐启墨抬起眼,看向踉跄着后退、面色苍白如金纸的韩诚,露出一个同原先一样礼貌而疏离的微笑,轻声道:“前辈,你输了。”
这几下交手实在是快捷无伦,韩诚抿着唇,尚未说出什么,台下已是先大声吵嚷起来:“当真漂亮!”
“九云吞日,果真不负盛名啊!”
“怎地就输了?输在何处?”
“大家伙儿都没看清,胜负岂能由你一人论定!”
各式各样的吵闹声混乱地挤在一处,林乐乐微微皱起了眉。
旁人或许不知内情,她却看得清楚。任何招式都有破绽,韩诚这一招也不例外,只是他别出心裁,巧妙地将破绽含于攻势之中——寻常人压根看不出破绽在哪里,便是看出来了,又有什么胆子迎着刀锋攻上?须知这“吞日”一招的威力,绝不逊色于任何江湖上成名已久的绝技。
可偏偏唐启墨看出来了,偏偏他持剑攻入了。要看出来破绽在哪,虽有些困难,却也算不上什么难事,无非是这小子有些经验,或是恰巧有这武学上的慧根罢了;可是要在那瞬息之间做下决断、并毫不犹豫地为此赌上一条臂膀或是一条性命,那便实在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了。
林乐乐知道,韩诚自然也知道。他脸色难看得似乎下一秒就要滴出水来,台下鼓噪不休,唐启墨只是微笑。
过得良久,他终于艰难地道:“唐少侠说得对,……是我输了。”
言罢,韩诚再不理会台下几乎要闹翻天的声浪,独自提起险些脱手的长刀,纵身跃下高台,没入了人群之中。
群雄虽有对比试结果不满的,却因他本人都说了认输,而再说不出什么。眼见着常清峦立在台边,笑道:“如何,敝宗这看管文房的弟子可还入得了诸位的法眼么?”
众人心底都是说不出的憋屈窝火,当真恨不得立刻就有人上去狠狠地打败唐启墨、挫一挫常清峦与剑宗的威风。
他娘的,群雄聚会、却被一个籍籍无名的文房小卒打败,不嫌丢人么?
有此想法的人不在少数,立时就有人叫嚣着欲要跃上台来。已有三五人起身,却见一道人影柔如柳梢,须臾之间已将群雄尽数越过。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便见一蓝衣人影,俏生生地立到了眼前。
柔软的声音清晰传来:“江茸不才,愿以长溪之名,挑战贵宗弟子。”
林乐乐只觉得大脑里轰的一声,简直像立刻就要炸开了似的,各种情感纷纷涌了上来,交错着把理智冲到了九霄云外。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跳起身,一声“茸茸”已经涌到了喉咙口。
独孤白轻轻地转回头,看了她一眼。无名的力量立时将她死死按在了原地,连那一声呼唤也被迫吞入了肺腑,湮灭至虚无。
林乐乐咬着牙,从未有像现在这般目呲欲裂过。她死死地盯着台上那个熟悉的人影,恨不得冲上去立刻把江茸拉下来。她想:若是茸茸有事,鬼门……你们都要偿命!
台下许多人已开始议论纷纷:“长溪门?医学宗门,如何挑战剑宗?”
“虽是医者,武功路数多少也有些罢。不然常宗主又怎会邀长溪门来此赴会?”
“长溪门归长溪门,这娇怯怯的小姑娘,又能有多少本事?休要受了伤哭鼻子才好!”
一众风言风语,江茸全当听不到。她目光转向常清峦,问道:“用些机关暗器之流,不过分罢?”
常清峦微笑颔首:“这个自然。在场诸位,多少都学些暗器本事的,岂能禁用暗器了?至于机关嘛——若是长溪自己造出的,那便请随意使用。有何不可?”
江茸点头道:“好。”
她迈步上前,站到唐启墨面前一丈处。这不是个适合机关暗器发挥的距离,却是个能看清彼此面容、乃至最细微的神态的距离。
江茸笑意渐冷,轻声道:“果真是你。”
唐启墨眉尖都不挑一挑:“多说何益?动手罢。”
话音甫落,剑光倏忽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