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阳看着那张幼稚又霸道的A4纸，并没有感到冒犯。
他只是确认了一件事。
【永恒图书馆】的分析没有错，网络上那个思维天马行空、敢于挑战整个物理学大厦的“疯子”，和眼前这个连门都不敢开、用纸条与世界交流的女孩，确实是同一个人。
一个极度自信，又极度自闭的矛盾结合体。
对付这样的人，用身份和力量去压迫，是最低效的手段。
你必须用她唯一信奉的东西——知识，去敲开她的门，击溃她的防御。
“我不是来推销的。”
苏阳的声音很平静，没有蕴含任何灵能，却轻易地穿透了厚实的门板，清晰地回响在宿舍内。
“我来找你，是想讨论一下关于‘心能粒子’（心理粒子）作为第五种基本力的可能性。”
门内，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死寂。
长达十几秒的死寂。
苏阳很有耐心地等待着，他知道，鱼饵已经抛下，对方不可能不咬钩。
“吱呀——”
门再次被拉开，依旧是一条小缝。
那双带着浓重黑眼圈的大眼睛里，迷离和不耐烦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警惕和审视。
“你是谁？”
蓝溪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很久没有和人正常说过话。
“你怎么知道……心能粒子？”
这个词，是她在一个极其冷门的国外物理论坛上，用十几个马甲自问自答时杜撰出来的，是她整个颠覆性理论体系的核心基石。
在国内，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
“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
苏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抛出信息。
“比如，你关于‘引力是高维时空投影曲率’的猜想，以及‘反法则场’可以实现质能无损转换的理论模型。”
每说出一个词，门缝后那双眼睛就睁大一分。
当苏阳说完最后一句话时，蓝溪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红晕。
那不是害羞，而是大脑高速运转、思维极度兴奋的表现。
她猛地拉开了门。
一个穿着宽大卡通睡衣、头发乱糟糟、身材却意外高挑的女孩，完整地出现在苏阳面前。
她死死地盯着苏阳，眼神锐利得像是要将他从原子层面彻底剖开。
“你到底是谁？国安部？武者联盟情报处？还是……‘他们’的人？”
她口中的“他们”，指代的是那些曾经窃取过她匿名论文创意的海外研究机构。
“都不是。”苏阳摇了摇头，“你可以理解为，一个路过的，对你的理论很感兴趣的……投资者。”
“投资者？”
蓝溪嗤笑一声，那是一种属于顶尖智者的、对凡夫俗子的蔑视。
“你？一个武者？”
她扫了一眼苏阳挺拔的身形和内敛的气息，这种人她见得多了，学院里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体育生，觉醒者中的大部分也是这个类型。
“你懂什么是‘弦理论’吗？你知道‘m膜’在十一维空间的拓扑结构有几种变体吗？你算得出‘卡拉比-丘流形’的里奇曲率张量吗？”
一连串普通人听都听不懂的专业名词，从她嘴里连珠炮一样地砸了出来。
这是她的驱客方式，也是她的防御壁垒。
用知识构建起一道普通人无法逾越的天堑，让对方自惭形秽，然后知难而退。
然而，苏阳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只是安静地听着，等她全部说完。
“我不懂。”他坦然承认。
蓝溪的嘴角露出一丝预料之中的讥诮。
果然，又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听来几个名词，就想来装大尾巴狼的蠢货。
“不懂就请回吧。”
她伸手就要关门。
“我的意思是，”苏阳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她的动作，“用你现有的、建立在旧物理大厦上的理论，去解释它们，本身就是一条走不通的死路。”
蓝溪关门的动作，停住了。
她狐疑地看着苏阳。
“你什么意思？”
“你的方向是对的，但你的工具是错的。”
苏阳一步迈出，直接走进了宿舍，反手将门带上。
整个空间不大，但被各种书籍、草稿纸和散乱的零件堆得满满当当，空气中混杂着泡面和墨水的味道。
苏阳毫不在意，他走到了宿舍中央唯一一块还算空旷的地板上。
“你所有的理论，都指向了一个超越三维世界、甚至超越当前‘灵能科学’的更高层领域。但你却始终试图用三维的数学工具和旧时代的物理定律去框定它、证明它。”
“这就像一个二维世界的纸片人，永远无法靠自己的力量，画出一个完整的三维球体。”
苏阳的话，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击在蓝溪的心坎上。
这些，正是她这几年来无数次在深夜里辗转反侧、百思不得其解的痛苦根源！
她的理论明明在逻辑上是自洽的，但每当进行到关键的数学证明时，总会遇到一道无法逾越的“墙”。
“你……你……”
蓝溪的声音开始发颤，她看着苏阳的眼神，彻底变了。
不再是审视，而是惊疑，甚至带着一丝恐惧。
这个人，仿佛钻进了她的脑子里！
“空口白话谁都会说！”
强烈的危机感让她重新竖起了尖刺，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出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武器。
“证明给我看！如果你证明不了，就给我滚出去！”
她冲到一张堆满草稿的桌子前，飞快地翻找起来，最后抽出了一张写满了复杂符号的稿纸，狠狠拍在桌上。
“这个！这是我基于‘多维宇宙泡’模型，推演出的一个关于‘跨维度能量逸散’的猜想公式！”
“它假设了能量在穿过不同维度壁垒时，会因为基础法则的差异而产生衰减。但我的计算结果，总会出现一个无法解释的、周期性的‘悖论增益’！”
“整个江海大学，不，整个龙国，都没有一个人能看懂它！你如果能告诉我，这个悖论增益到底是什么，我就信你！”
她抬起下巴，苍白的脸上写满了骄傲和挑衅。
这是她最后的防线。
一道她自己都无法攻破的，由纯粹的智慧和逻辑构建的终极壁垒。
她不信，眼前这个看起来最多二十出头的武者，能撼动它分毫。
苏阳走了过去，目光落在那张稿纸上。
无数比天书还要复杂的符号和逻辑串，在他眼中却清晰得如同1+1=2。
【永恒图书馆】内，关于这个公式的推演瞬间展开，与蓝溪所有匿名发表过的理论碎片进行交叉验证。
一秒后。
苏阳抬起了头。
他的表情，第一次带上了一点……遗憾？
“这个公式……”
他开口了。
蓝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有三个基础性错误，两个逻辑陷阱，以及一个根本性的方向谬误。”
苏阳的声音，轻描淡写。
却让蓝溪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这个公式是她耗费了三年心血的结晶，每一个符号都经过了上万次的验算，怎么可能有错？！
这一定是羞辱！是外行人的胡说八道！
“你胡说！”她尖叫起来，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你指出来！你给我指出来哪里错了！”
“好。”
苏阳应道。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上，亮起一团柔和的白色光芒。
那是最低阶的F级技能，【照明术】。
但在苏阳手中，这团光芒被压缩、拉伸，变成了一支稳定而精准的光笔。
他没有去碰那张稿纸，而是直接在半空中，以光为墨，开始书写。
“第一，你这里的‘曲率积分’，套用的是广义相对论中的‘黎曼几何’，但高维空间的本质是非欧几何，你应该用‘辛几何’来进行空间描述。”
一道道全新的、蓝溪从未见过的数学符号，在空中流淌、组合，散发着真理的光辉。
“第二，能量衰减模型，你不应该只考虑‘熵增’，还要引入一个反向变量，我称之为‘灵蕴’。也就是我说的‘心能粒子’，它在特定条件下，会呈现‘负熵’特性，这就是你那个‘悖论增益’的来源。”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苏阳手下的光芒陡然加速，无数符号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在空中构建出一个无比繁复、却又带着极致和谐与美感的立体结构。
“能量，它从来不是孤立的。”
“它和空间、时间、物质、乃至意识，共同构成了一个五位一体的‘绝对法则场’。”
“你的公式，只描述了能量和空间的关系，却忽略了其他三个变量。”
“所以，它不是错了。”
苏阳写下最后一个符号，整个宿舍都被这个散发着淡淡光辉的立体公式所照亮。
它悬浮在空中，缓缓旋转，每一个角度，都闪烁着让蓝溪灵魂战栗的智慧光芒。
苏阳转过头，看着已经彻底呆滞的女孩，平静地给出了最终的审判。
“它只是……不完整。”
蓝溪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空中的公式。
她的嘴唇在哆嗦。
她的身体在颤抖。
她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个公式，却又在半途停下，生怕自己的触碰会亵渎了这件完美的艺术品。
作为一名将一生都奉献给真理的求道者，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眼前这个公式意味着什么。
它……是对的。
它不仅解释了自己所有的困惑，还推开了一扇她做梦都不敢想象的，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
这不是物理学。
这不是数学。
这是神迹。
是一个凡人，穷尽一生也无法窥见的，宇宙的终极真理。
“噗通。”
蓝溪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她仰着头，痴痴地看着那个公式，又痴痴地看着创造了这个公式的苏阳。
眼神中，所有的骄傲、警惕、怀疑，都在瞬间土崩瓦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信徒仰望神明般的狂热与崇拜。
“您……您究竟是……谁？”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一个能帮你实现所有猜想的人。”
苏阳散去了空中的公式，向她伸出了手。
“我需要组建一个全新的科学院，一个不受任何旧体系束缚，只为探索真理而存在的机构。我需要一个首席科学家。”
“我来，是邀请你。”
“你愿意吗，蓝溪博士？”
蓝溪没有丝毫犹豫，她甚至没有去思考这意味着什么，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了苏阳伸出的那只手。
那不是一只男人的手。
那是通往真理的阶梯。
“我愿意！”
她的回答，斩钉截铁，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下一秒，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站了起来，双眼放光地看着苏阳。
“要验证这个公式，特别是‘灵蕴’的‘负熵’特性，我需要一个实验室！一个绝对零干扰、能量级别能达到‘京’级的超级对撞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