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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胜利的代价,最后的疯狂/

第三卷·官渡之战\/第209章\/胜利的代价,最后的疯狂\/

乌巢在夜里像一头伏卧的土兽。它不吼,也不动,背脊是一摞摞鼓胀的麻袋与粮垛,四周散着枯草与苇席,偌大的营地由四座木望楼盯守,望楼下的火盆被夜风压得只剩一线红。风还没起,气味先到了——谷壳的甜、湿苇的腥、油布与麻绳混在一起的涩。天远,云低,星象是被收在一口看不见的黑瓮里,偶尔漏出两点,便被风吹暗。

赵云伏在一片芦根里,手抚住贴在胸口的龙越军号牌。号牌的边缘被他指腹磨得发亮,牌背刻了一道小小的“返”字——那是他给自己刻的,提醒自己:来时路,再难也要回去。

“风还在睡。”龙越队长低声道。

“让它醒。”赵云把目光移开粮垛,望向更远的天,“酉末至戌初,北偏西,先轻后紧。等第一口气。”

队长略一颔首,手指在黑暗里轻轻划了三下:一是“针”,二是“火”,三是“声”。“针”是摘盏破铃换“风铃”,一响三声,遍亭应和;“火”是“炎龙”,用竹苇皮腹,油心藏砖,顺水低走;“声”是乱营鼓,不敲在鼓上,敲在人的胆上。

乌巢营门外,有三座临时料棚,棚下堆着刚送来的麻袋与木楔,等着明日运去堤上合龙。昨夜,许攸的人已把“干苇”与“油布”换了进去,麻袋也换成塞满枯草的“仿袋”,袋口只用一线细油搭着。此刻,棚边的守卒打着盹,头一点一点磕到胸口,又被寒气抬起。

“先针。”赵云吐出两个字。他不喜欢浪费血。他从不把“勇”当做“蛮”,也不把“火”当做“杀”。

龙越影子如鱼,游至望楼脚下。第一座望楼的铃在柱下,铃舌被布条缠着,发不出声。影中的一只手伸过去,把布条轻轻取下,换上一只更薄的“风铃”——并州邮亭间新制的铁铃,铃壁薄,风一拂就响,响得清,传得远。第二座、第三座、第四座……铃换好了,铃舌被调整成“三清”的节律:当这三声以特定间距响起,沿线邮亭便能识别“狼入仓”的紧急信号。

“再火。”赵云举起手,指尖在空里比了个极小的圈。三条小“炎龙”被轻轻放入渠中。它们比昨日邺城所用的要小得多,骨更细,腹更浅,火心砖只用一点,只求“起势”,不求“焚天”。它们被水轻轻拖着,躺在黑里,像三条死去的蛇。风来之前,它们不动。

最后是“声”。营外荒地上,龙越的人在土里埋了五只“火鼙”,牛皮作壳,内藏麻绒枯草,壳上挖了细孔。细孔朝下,压着一层薄土,风一到,火星便从孔里“嘶”地吐出,烧的是草根和人的神经。

“时。”队长低语。

赵云没有看天,反是侧过脸,贴在土上听。他听见土里的水在动,那是渠水在一点点涨;又听见远处的芦在轻轻互相碰,象是谁在黑暗里轻碰一个人的肩膀,说:“醒。”

“可。”赵云吐出这个字,像在身前画了一刀。他起身,但并不过门。他先去拿回两样东西:一样是“人”,一样是“名”。

营后偏棚里,关着一批拖粮的小民。他们里社的头目握着一卷“血书”,眼里是被火烤过的红,额上汗细密地渗。他看到赵云,先是瞠,然后就跪了:“将军留命,俺们是被拉来的,家里……还有娃。”

赵云不语,抽刀割断了他们手上的绳。手起,绳落,像在黑里割断了一道看不见的错。他把一面用旧皮包着的牌举给那里社头目看——“并州不夺财,不夺女;今日胜,不为辱人,只为安天下。”那是从邺城郡治门口抄来的字。他不喜欢“说”,但他知道这几句在黑里比他任何一句承诺更有用。

“散开,往西,过了第三株槐树之后自回。若有人拦你们,报我名。”

“将军……贵姓?”那人慌乱中竟忘了。

赵云笑了笑,笑意薄,“赵。”

他没有说“云”。他不愿让“云”这字在火里被喊——云应在天。

——

乌巢内,营门边的军士换岗。岗换得懒,步换得慢。一个把盔歪到耳边,另一个把刀塞在腰后。他们不是怕死,他们只是没有想到,死会在这个夜里来找他们。

风,比预想的更早半刻醒。它从北偏西轻轻地滑来,先掠过芦,再伸进渠,拨了拨水,又像记起了什么,忽然弯身往四座望楼上掠,拂过四口“风铃”。“清——清——清——”三声极轻的铃响,像从梦里掏出的水珠,沿着乌巢四角向外散,散得远,散得稳。十里外、二十里外、三十里外的邮亭里,三个亭长竖起了耳朵,手里的牌一下就扣在桌上:三清铃!他们抬手,同一时刻敲响各自的铃,铃声像在夜里沿着看不见的线一个接一个亮,像有人用细笔在地图上迅疾地画了一串点。点与点之间,构成了一条飞快的消息之路。

“动手。”赵云低声。

第一支龙越小队摸到第一座望楼脚下。楼柱上有粗麻绳,绳头在楼下缠了三回。小队长抬手,指尖一挑,绳松半寸,再一挑,半寸变一寸。楼上的守卒觉得脚边微晃,正要骂,脚下忽一空——麻绳被割,一双手从黑里探上来,扣住他的脚踝,他才吸了一口气,便被一只早等在侧的手捂住了嘴。楼未倒,人已落,落进草里,落进泥里,落进夜里。

第二支小队潜进料棚。棚中干苇叠得齐齐整整,他们抽出底下两捆,推入渠。第三支小队在营门侧的两辆粮车下系上薄薄的“火心绳”,绳不粗,不亮,却沾了一线油。风一来,绳上那点细火像一只刚睁眼的小兽,喉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呲”。

“嘭。”渠中第一条“炎龙”的火心砖终于忍不住,吐出第一口气。火不大,像井口里刚露出来的一点红。第二条、第三条相继应和。风帮它们推了一把,它们便沿着黑水慢慢移,移出棚角,移向鹿砦根和车幕脚。

“发火鼙。”龙越队长弹了弹手指头。土里埋着的牛皮壳“啪”的一声裂开一个极小的口,里面的火星像被压久了的气忽然冲出来,先不见火,只见一缕比风还细的烟。那烟往上走了半尺,遇到风,又被压下来,贴在地上蜿蜒着走,钻进了草根,钻进了鞋底。

第一名袁兵被那股“看不见的火”从脚背上舔了一下。他先是抖了一下,还笑骂:“谁烧我鞋?”下一息,他笑不出来了——脚底的热一寸一寸往上爬,爬到腿,爬到心,心里有一样东西被烧得发涩,像被人用砂纸轻轻地磨。他想喊,嗓子却被烟堵住,吐出来的是一口黑。

“狼入仓——”营门方向终于有人喊了。喊声短。短到像被刀在半截切断。

“乱。”赵云在暗处吐出这个字。他不是在夸,他们确实乱了。他抬手,示意第三队把门闩挑开,不攻门,开门。“门开,是路,不是口。”他把这句旧话低低地说了一遍,象是在对自己说。

火在风里一步一步站起来,不狂,不飘,稳稳地沿着鹿砦脚、车幕边与料棚腰攀。火羽被风吹薄,像一层红纱披在乌巢这头土兽身上。土兽不叫,只有“格啦格啦”的声从它身骨里出来,那是木料在热里膨胀,纤维被拉断的声音。粮车上的麻袋受了热,袋里谷米“劈里啪啦”地炸开,有的炸破袋口,撒了一地;谷米遇火,并不马上燃,先烤熟,烤出一股甜得发腻的香。那香在火里混了焦气,变成一种让人心慌的味道。

“赵将军!”一个龙越小卒跃到他身侧,脸黑得只剩两只眼睛是亮的,“要不要放大火?”

赵云摇头:“不杀粮。烧的是‘祸’,不是‘人’与‘命’。”他说着,眼角余光掠到一处——营后角落里,有两张小小的脸贴在栅缝里,眼睛大得像要把夜吞进去。他们不哭,嘴却一开一合,像在学大人的祈祷。他心里一紧。下一瞬,风忽然抬了三分,掀起了靠近小脸的那片火。赵云刀柄一崩,刀背拍在栅栏上,木条“喀”的一声断开,他一臂把两个孩子捞了出来,塞进了旁边一名龙越兵的怀里:“西门出去,别回头。”

兵应了,抱着孩子一纵而远。

“铃响到哪了?”赵云问。

“甘陵亭应了,临漳也应了。再过两亭,进邺城。”

赵云点头:“再给风一刻。”他的声音仍然很低。他知道,有些火不能求多,有些风不能求急。求得太多,就杀人;太急,就杀自己。

乌巢终于醒了全身。四处的喊声从“狼入仓”变成了“救火”,从“救火”变成了“退”,从“退”又变成了“杀”。最后这个“杀”,不是杀敌,是杀自己人——杀那些抱着水桶奔火、却挡住了军路的人。命令从营中间往外传:“撤,毁车,退!”

赵云看见第一辆水车冲向火线。车轮滚过火,火沿着车辕往上爬,爬到车囊,车囊瘪,喷出一股油水,火被压下一瞬,又抬上两寸。他又看见第二辆、第三辆水车挤在一处,互相卡住,车夫在火里骂,嗓子里只有黑。他还看见了半空里飘起的一片烧着的苇席,被风一拂,刚巧落在了粮车的背上。那一刻,天象是伸出了一根指头,轻轻点了一下这片被汗与血浸透的地。火顺着苇席的边,爬上麻袋口,爬进去。那是今日的“天命”,不是大。大,反而一片灰;只有这一点,恰到好处。

“撤。”赵云终于吐出这个字。他不贪。他带来的人,能带走多少,就带走多少。背后火声已作,前方营门已开。龙越的人像一道影又一道人影,从火与土之间走出。有人在背后跌倒,他回身一臂捞起,扛在肩上,像扛一袋谷。背上的人忍着痛笑:“将军,你又扛我了。”

赵云笑了一下,没回头:“你每次都爱摔。”

“狗血运。”那人吐口黑灰。

“滚。”赵云说。

他们一起滚出火线。

——

铃一路响进了邺城。最先听到的是东门的亭卒,他在风铃下的桌上重重扣了三下木牌,吼:“三清铃!”城上风语旗立即竖起,旗尖朝北,角度偏西。郡治里,陈宫抬头,目光掠过门外新贴的榜,掠过“并州不夺财,不夺女;敢犯军令者,斩;今日胜,不为辱人,只为安天下”的三行黑字。他来不及说话,手已伸出:“龙越?”

“是!”传令卒的嗓音因为快跑而发颤,“乌巢——动!”

“细说无用。”贾诩已把竹札压到陈宫手指下,“是该‘稳’还是该‘杀’?”

“稳。”吕布从堂阶上走下,声音平:“高顺,张辽,不出,守。”他顿了顿,忽又改了一个字,“出十丈,设‘生门’。”

“诺!”张辽的声音像刀背擦过石,但不响。他知道这个“生门”要开给谁——不是开给敌,开给人。乌巢一动,袁营要乱。乱的时候,最先被烧到的,是底层人的命。他们出十丈,只做一件事:挑开路,让人过。

“神弩覆布,勿耀锋。”高顺接令。

“魏延押西门。”吕布又道,“只断,不追。”

“诺!”

“粥棚加火,医舍开门。”沮授临时补上一句,自己却咳嗽两声,“今日来者,不问来处,先救。”

吕布点头。命令落下去,城里像一张弓被悄悄拉满,不响,可每一根筋都紧。

——

袁绍大营,铃声迟了一步传到。他先是没听懂,后是明白了。他的背心先凉了一寸,身上的甲又把这寸凉逼了回来,凉得像冰,硬得像石。他看向帐外。火光照在堤的背上,照出一条红蛇,蛇身上全是粮。粮在火里嘶嘶叫,叫声小得像孩子。

“退!”他吼,对着所有人也对着自己,“退到堤外,重整,守壕,收人,快——”

“丞相——”一名老将扑跪在他前,“不可再攻!乌巢——”

他的“不可”两个字才出一半,袁绍的剑已经出鞘。剑并不快,剑也不亮,剑上粘着昨夜的灰。他把剑平平地向前一送,剑尖从老将的喉结下去了半寸。老将先是瞠,眼里像被火照了一下,随即合。袁绍的手在抖,剑尖在人的肉里也在抖。他抽出来,血喷出一线,落在他的手背上,立刻变凉。

“谁再言退——斩。”他象是把“退”这个字剁成了碎末,再逼自己一口一口吞下。

“募敢死。”郭图在旁边小声,却快,“以‘血书’为令,五百为前驱,三千为中军,后军‘拔营’。不取城,只取‘气’。”

辛评的声音比郭图更小,却更狠:“抓州里社,拦逃民,编入‘驱队’,让他们在最前——”

“住嘴。”袁绍忽然咆哮。他并不是心软,他只是忽然明白,这条路走不到尽头。他抬手,指向前方:“杀,杀出一条路——”

他的“杀”说得空。这个“杀”,杀不出路来。路要靠“人”开,不靠“血”。但他已经没有“人”。他只剩“血”。

敢死队上了。绛衣在火光里是黑的。他们抱着某种与生命无关的东西往前冲——有的是“罪不免”的恐惧,有的是“家在后”的信。他们冲上火线,火先吻他们的脸,再吻他们的胸。他们喊“杀”,嗓子里全是烟。第一排倒下,第二排踩着第一排的脚背过去。乌巢外的路被脚掌踩得发黏,黏得像有人在把他们的脚一只只按在地上,不让走。

风又起了一线,往西偏。火被推得更紧,纱变成了帛,帛变成了旗。乌巢这头土兽终于不止是吐气,它开始呜咽。呜咽声沿堤背绕到袁绍耳里,他的耳膜抖。他知道,他把这头兽养大了,如今它烧了他,他却骂不出一句。

“退!”他终于还是吼,“撤到二道壕,重守!”

回声的尽头,只有“乱”。

——

邺城南北两门齐开十丈,黑甲列如水吐又收。张辽的鱼鳞阵只压着火边,矛头全朝下,刀背不出刃,盾面向外。魏延的狼尾阵半卷半停,挑的都是膝窝与腿筋,不杀,只让人跪。有人跌倒,他伸脚把火踢开,又不看那人一眼,象是在踢一块需要挪走的石头。

“生门在这!”并州兵不吼,只指,只引。奔散的民在火里喘,眼里都是盐。他们看见“生门”,眼里的盐忽然化了水。许多人进了门,又回过头看了一眼黑旗。他们记住了那面旗。旗没有名字,但旗是路。

“主公。”高顺立在城角,盯着风,“神弩覆布,备‘鹤首’,防‘神臂’反击。”

“好。”吕布只点。他没有看火。他在看城。粥棚重新开火,药舍支起了帷子,庙学的院子被腾出半边,摆上了木榻。凡进门者,不问来处,先给一碗粥,再给一口水。谁要走,不拦;谁要留,登记“籍”。

龙越第一名送信者冲进郡治时,胡子上挂着黑。他扑倒在台阶下,把一个沾了血的木牌举起来。牌上的字被汗晕开了,却还能认——“乌巢,动。”他张张口,吐出来的是一整口黑。他本来还能再说一句话:风借火,火借土。他没说完,头歪在了台阶上。陈宫伸手给他掖了掖衣襟,手指头最后把他的眼皮轻轻按下。

“主公。”陈宫看向吕布,眼里红,却亮,“你看。”

吕布没有避。他走下台阶,在那人的额头上按了一下指尖。指尖冰。他心里某个不爱被摸的地方被轻轻地碰了一下。那地方不疼,但也不舒服。

“主公,”陈宫低声,像怕惊了什么,“值得吗?”

吕布望向城外烧焦的黑,许久不言。他把方天画戟靠在一旁,双手在身后握住。他的嗓子有一瞬间哑了。终于,他吐出四个字:“不值得。但必须。”

陈宫闭了闭眼,微微颔首。

——

午后,火声低了一线,风也把自己的背削薄了一寸。乌巢不再呜,开始“咯吱咯吱”地塌。那是粮垛的骨在折。袁营的角声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再从两个变成了四个,四个角各吹各的,吹得像四个病人一起喘。田丰站在堤背上,手按着胸口。他想走到袁绍面前说一句:不攻,不退,守到夜,等火自灭。他走了三步,另一个人已经走到了袁绍面前——那是一个年轻的“新贵”,他跪着,眼里是亮的,不是火,是油。他说:“丞相英明!今日之祸,明日之功!烧了乌巢,他们也要饿!”

袁绍望了他一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口气吐得很慢,像他终于承认了一件他不愿承认的事:他手里,只剩拍马的,不剩敢死的,他帐里,只剩附和的,不剩劝死的。

他把半截如意放平,象是把心里某个硬到硌人的角也放平。他低声:“散。”

散,不是散军,是散他的心。他把它自己散在风里。

——

夜,来得很快。乌巢余烬在夜里像一片群星倒栽的天,星不亮,只余温。邺城城上,黑布又罩住了“破军神弩”,铜牙被油轻轻抹过。高顺让人把鹤首盾一面面竖好,又让人以盐水轻轻洗过城砖——不是洗血,是洗“臭”。魏延巡过西门,被人塞了一个硬硬的馍。他咬了一口,笑骂:“他娘的,比石头还硬。”边骂,边吃,吃到最后,把碎渣抖在脚边:“给你吃一口。”他对脚下的土说。

张辽站在城角,捏着一片被火烤得发脆的草,草在他指间“喀”的一声碎。他不说话。他在想一个问题:明天,如果风不来呢?他想了半盏茶,最终把草粉吹掉,吐出两个字:“守。”

吕布在夜里独自一人走到伤兵营。他没有举灯,灯会吵。他只是沿着一排又一排榻的边慢慢走,停,掖一掖被角,再走,放下一小包金疮药。药不是他熬的,他不擅这个。他擅的是切。他切敌人的肉,也切自己的心。他把包放在一个脸上全是灰的老兵枕边,正要走,那老兵忽然醒了。他一见是吕布,先是愣,随即一手撑起,上身欲起。他想行礼,身子却拖着一条不听使唤的腿。吕布伸手按住他的肩,只说:“睡。”

老兵的喉结动了两动。他终于没说话。他只是举起手,手指并拢,向他行了一个极标准的军礼,手压得低低的,像怕惊动谁。手放下时,眼里有水。那不是痛,是一种他说不出的东西——他觉得自己被看见了,不是被“将军”看见,是被“人”看见。

吕布走出来,夜风把他鬓角的发吹到眼边,又轻轻拨开。陈宫在门外等他,贾诩在门外等他,沮授在门外咳嗽两声,没等。他们都没说话。他们知道,这个夜里,该说的话,都已经说过了。不该说的,也不必说。

“明日,”贾诩终于开口,声音像把刃轻轻收回鞘,“他会发疯。”

“让他。”吕布的声音比夜还轻,“疯,是要付价的。”

“我们也付了。”陈宫看他。

“是。”吕布点头,“我们也付。”

他侧头看了一眼远处的黑。那黑像一面旗,旗上没有字,但每个人都能看见那行看不见的字:胜利的代价。

——

袁绍的疯来得并不吵。他没有再吼,他坐着,擦拭那把早就该磨的剑。郭图、辛评站在帐外,不敢进。田丰来了,站在门口,咳嗽,嗓子里有血,吐出来又咽回去。他在门口站了很久,最终只拱手,退了。他知道,今晚说什么都没用。明日要做什么,他更清楚——“土圈”要重起,“壕根”要实夯,“租券”要再发,“军纪”要更紧。他还知道,再紧,也紧不过人心这根弦。

他走到堤边,摸了摸泥。泥还热。他把手指上的热在衣角上擦掉,又把“卯时破口、未时合龙”的那块木牌扶正。风掠过,木牌“叮”的一声。声音很轻,但正。

——

夜半后,城上全静。粥棚最后一锅汤发出满足的“咕嘟”,医舍的草药味在风里淡淡地飘。庙学里,沮授写下两行字,墨未干:“火不可常胜,土不可常败。法不可偏。”

他把字吹了一下,吹灭灯,起身。门槛上有个孩子缩着睡着了,他把孩子抱到屋里,替他盖了件自己的外襟。孩子在睡梦里笑了一下,笑得像一天里的最后一缕风被塞进了衣服里。

远处,乌巢的余烬还在吐热;更远处,官渡的大鼓像远水,隐隐伏在夜的背后。夜没有讲故事,它只把今日的火藏在怀里,把明日的土托在手心。城与天相望,黑与光相看。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终章。胜利刚刚摸到边,代价才刚刚开了账。而“最后的疯狂”,必定还会再来——不是为了胜,而是为了那张已经被烧得发焦的脸面,和一颗已经被火烤裂、却还不肯承认的心。

——

更鼓四响。龙越的影再次从墙下掠过,去看“烟井”是否还通,去摸“水袋”是否已满。张辽在女墙背风处靠着盔坐了一会,站起身,又把那片碎草捻了捻,碎得更细。他转头看了魏延一眼。魏延打了个呵欠,笑了:“明天,他要疯。咱们——”

“守。”张辽笑意极淡,“他疯,我们守。”

两人对望,各自点头。夜把这个点头悄悄收进城砖缝里,压住,藏好,等明日再用。

吕布最后一次抚过方天画戟的戟柄,掌心的茧与木纹互相摩擦,发出极轻的声音。他把戟轻靠在女墙上,像把一面无字的旗插在黑里。他闭上眼,又睁开。眼里没有火,只有一道极细极细的光。那道光很细,却稳——像他在心里为这个城,为这群人,为这个乱世,既写下、也划下的一线线“不可”。

夜,终于静了。风停在城角,像一只伏着不动的猫。乌巢余烬的热不再升,土圈那边的夯声也停。胜利不说话,代价也不说话。只有心在说话——守到他气尽,再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