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月巷的桃花树已近两百岁,树干粗壮得需两人合抱,枝桠延伸到巷口的青石板路上,春日里形成一道粉白的花廊。念昔的儿子念榆,刚满十岁,眉眼间带着桃花树般的韧劲,不像母亲念昔那般温婉,却继承了家族的细心——他跟着母亲学弹木琴,跟着巷里的老木匠学做桃木小件,口袋里总装着一把小小的刻刀,走到哪儿都爱琢磨“怎么让大家更安心”。
这年深秋,巷口贴出了拆迁公告。城里要修新的马路,泠月巷恰好挡在规划线上,拆迁办的人来了几次,劝说老住户搬迁。巷里的老人大多不愿走,他们一辈子守着这里的桃花、琴音和回忆,尤其是独居的李奶奶,她的丈夫是当年跟着顾云峥学过琴的引魂官后人,家里还藏着一张泛黄的琴谱,说什么也不肯搬:“这巷是桃下琴人护着的,我死也不离开!”
抵触情绪像潮水般蔓延,加上巷尾老井旁一块被忽略的执念残迹——那是一块嵌在墙缝里的旧砖,沾染了远古“守土执念”,竟借着老住户的不舍,悄悄放大了他们的抵触与戾气。原本和睦的邻里,因为“搬与不搬”吵了起来,李奶奶更是闭门绝食,说“要与巷子共存亡”。
念榆看着巷里的争吵,心里着急,拉着念昔的手说:“娘,我们不能让巷子没了,也不能让大家吵架!曾曾祖父说过,守护不是硬扛,是让大家都安心。”
念昔摸着儿子的头,目光落在忘忧亭的木琴上:“你曾曾祖母说,执念有时是牵挂,有时是恐惧。大家怕的不是搬迁,是丢了根,丢了回忆。”
念榆眼睛一亮,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桃木,那是他刚从桃花树上取下的枝桠,还带着淡淡的清香:“娘,我们用桃花木做些小物件,把大家的回忆刻在上面,就算搬了家,回忆也还在!再弹《忘忧引》,让大家静下心来想想,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母子俩说干就干。念昔抱着木琴,坐在桃花树下弹奏《忘忧引》,琴音比以往多了几分绵长的牵挂,木琴的金白微光悄然弥漫,像一层温柔的纱,笼罩着整个巷子。争吵的邻里渐渐停下声音,烦躁的情绪慢慢平复,有人靠在门框上,听着琴音,想起了小时候在巷里追跑打闹的日子,想起了桃花树下的茶会,想起了长辈们温柔的笑脸。
念榆则坐在一旁,用刻刀细细雕琢桃木。他把巷口的桃花树、忘忧亭、老井都刻在小木牌上,还给李奶奶刻了一把小小的桃木琴,琴身上刻着“忆暖”二字。他捧着这些小木件,挨家挨户去敲门:“张爷爷,这是巷口的老井,刻在木牌上,您走到哪儿都能带着;李奶奶,这是您家的琴谱,我刻在木琴上,您想弹的时候,就看看它。”
李奶奶打开门,看着念榆手里的桃木琴,又听着巷口的琴音,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想起丈夫在世时,总在桃花树下弹《忘忧引》,说“有回忆的地方,就是家”。她接过桃木琴,轻轻抚摸着“忆暖”二字,哽咽道:“孩子,你说得对,回忆在,家就在。”
念榆趁机说:“李奶奶,拆迁办的叔叔说,新小区就在巷外不远,我们可以把桃花树的枝桠移栽过去,把忘忧亭的石桌也搬过去,到时候大家还能一起在桃花树下喝茶、听琴,和现在一样。”
这时,桃花树的花瓣突然纷纷飘落,落在李奶奶的肩头,落在桃木琴上,像是顾云峥与苏泠月的回应。墙缝里的旧砖失去了戾气,化作普通的砖块,被念榆取下来,也刻上了巷名,成了又一件“回忆信物”。
在琴音与桃木小件的安抚下,老住户们渐渐想通了。他们不再抵触搬迁,而是一起和拆迁办协商,要求保留巷里的核心景致——桃花树、忘忧亭、老井,移栽到新小区的中心花园。拆迁办的人被他们的深情打动,一口答应了下来。
搬迁那天,念昔抱着木琴,念榆捧着一堆桃木小件,领着大家一起走。桃花树的枝桠被小心地包裹起来,忘忧亭的石桌被稳稳地抬上货车,老井的井水被装在一个个玻璃瓶里,分给每户人家。巷里的人都拿着念榆刻的桃木件,脸上没有了不舍的愁苦,只有对新生活的期盼。
新小区的花园里,桃花树顺利扎根,来年春天依旧开得繁盛;忘忧亭的石桌被放在桃花树下,依旧是大家聚会的地方;老井的水被倒进新挖的井里,依旧清澈甘甜。念昔依旧在桃花树下弹《忘忧引》,念榆则成了小区里的“小木匠”,给邻居们刻桃木件,把大家的回忆一一留存。
李奶奶常常坐在石桌旁,抱着念榆刻的桃木琴,听着琴音,看着桃花树,笑着说:“桃下琴人没有骗我们,有回忆、有牵挂的地方,就是家。”
念榆站在桃花树下,看着和睦的邻里,看着盛开的桃花,终于明白:真正的守护,不是守住一成不变的街巷,而是守住人心的温暖与联结;真正的传承,不是照搬祖辈的做法,而是用自己的方式,让深情与回忆延续。
桃花依旧年年盛开,琴音依旧代代相传,执念残迹偶尔还会出现,却总能被这份温暖化解。泠月巷的名字变了,地址变了,但根还在,魂还在——那是顾云峥与苏泠月留下的深情,是一代代人传承的守护,是藏在烟火人间的温柔与坚定,在岁月长河中,永远鲜活,永远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