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陵,城主府议事堂。
风尘仆仆的法正,甚至来不及换下沾染尘土的行装,便被引入了堂内。他脸色因长途跋涉和心力交瘁而显得异常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着两簇幽火。他对着端坐主位的林凡,深深一揖,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与沙哑:
“林使君!曹贼挟雷霆之怒,亲率十万大军已入关中,兵锋直指汉中!我主新得之地,百废待兴,士卒疲惫,独力难支!使君与我主,名为同盟,实为唇齿!汉中若失,曹贼下一个目标,必是荆襄!唇亡齿寒之理,使君睿智,岂能不知?今我主特遣正前来,恳请使君念在同盟之谊,天下大义,速发援兵,共抗国贼!”
法正的开场白,直接、尖锐,将利害关系赤裸裸地摆在了台面之上,没有任何迂回婉转。因为他知道,面对林凡这等人物,任何虚饰都是徒劳,唯有赤裸裸的利益与危机,才能打动他。
林凡并未立刻回答,他目光平静地看着法正,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扶手。堂下,徐庶、庞统、刘晔等人分坐两侧,同样沉默不语,只是目光在法正和林凡之间流转,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片刻后,林凡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孝直先生一路辛苦。汉中之事,林某已有耳闻。玄德公于定军山阵斩夏侯妙才,逼降张鲁,武功赫赫,令人钦佩。只是……”他话锋微转,“曹操势大,倾国而来,确非易与之辈。却不知,玄德公欲要林某如何相助?”
法正精神一振,立刻道:“有两种相助。其一,请使君出兵,或北上威胁宛、洛,牵制曹军侧翼;或西进上庸,袭扰其粮道。其二,若使君用兵江东,分身乏术,则恳请提供粮草十万石,劲弩三千具,箭矢十万支,以助我主坚守!待击退曹贼,我主必有厚报!”
“厚报?”庞统嘿嘿一笑,小眼睛里精光闪烁,“却不知是何等厚报?空口白话,恐怕难以让我竟陵数万将士,为玄德公浴血搏杀吧?”
法正心知肉搏开始,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庞军师所言甚是。我主愿以书面盟约,割让上庸、房陵、西城三郡予使君!此三郡连接荆益,地势险要,足以表明我主诚意!”
此言一出,堂内微微骚动。上庸三郡,确实是战略要地,卡在荆州、益州、汉中之间,若能掌握,对林凡而言,西线压力将大减,甚至能对益州保持一定的战略威慑。
然而,林凡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孝直先生,好算计。上庸三郡,如今在谁手中?是在刘璋旧部申耽、申仪手中,还是在你主刘备手中?亦或是……仍在曹军影响之下?用一个尚未完全掌控,甚至需要我自行出兵去取的地方来做酬劳,玄德公这空手套白狼的本事,倒是越发娴熟了。”
法正脸色微变,他没想到林凡看得如此透彻。上庸等地情况复杂,名义上归属汉中,实则半独立,刘备目前确实未能有效控制。
“使君明鉴,只要击退曹操,我主必能全力助使君收取上庸!”
“击退曹操之后?”徐庶淡淡接口,“若届时玄德公已稳固汉中,兵强马壮,是否还有‘全力助我’之心,恐怕犹未可知。此约,虚而不实。”
法正心中焦急,知道不出点血是不行了。他咬牙道:“那使君之意……”
林凡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看向法正:“我要的,是实实在在,立刻就能拿到手的东西。荆南四郡——零陵、桂阳、武陵、长沙!玄德公可将此四郡之‘名分’让予我,并承诺,永不索还!如此,我方可信玄德公之诚意,也才有理由,说服麾下将士,为盟友火中取栗,去硬撼曹操兵锋!”
**江东博弈,暗流汹涌**
就在法正在竟陵与林凡艰难谈判的同时,建业,吴侯府内,另一场关乎联盟命运的博弈也在激烈进行。
刘备的使者简雍,同样带来了恳求出兵合肥,牵制曹军东线的请求。
孙权高坐主位,碧眼微眯,手指捻着颌下紫髯,沉默不语。堂下,以鲁肃为首的主盟派和以吕蒙为首的主战派(战林凡)争论不休。
鲁肃面色凝重,言辞恳切:“主公!曹贼势大,天下共知!刘备若亡,则曹操下一个目标,必是我江东!昔日赤壁之功,将毁于一旦!当此之时,正应稳固孙刘联盟,出兵合肥,迫使曹操分兵,方可解汉中危局,亦保我江东安宁!此乃存亡之道,不可犹豫啊!”
吕蒙立即出列反驳,他如今已是江东军事上的核心人物之一,气势逼人:“子敬之言,何其迂腐!刘备,枭雄也,其得荆州而不还,占益州而图汉中,野心勃勃,岂是久居人下者?今日助他,便是养虎为患!待其击退曹操,整合汉中益州,下一个要对付的,难道会是我江东之友邻?”
他转向孙权,声音激昂:“主公!此乃天赐良机!曹操与刘备鏖兵汉中,两虎相争,无暇东顾。林凡主力亦被牵制,不敢妄动。我军正可趁此良机,一举夺回江夏,全据长江之险!届时,我握有江东,北凭长江,进可攻,退可守,方为万全之策!何必为了那虚无缥缈的联盟,去与曹操硬碰硬,为他人做嫁衣?”
张昭等文臣也多附和吕蒙,认为趁机夺取荆州实利,比援助刘备那个“潜在威胁”更为划算。
鲁肃痛心疾首:“吕子明!你只知夺取江夏之利,可知此举乃是背信弃义,自毁长城!林凡岂是易与之辈?其水军之强,军械之利,远超我等!若与其开战,胜负难料!即便侥幸得手,亦将结下死仇,届时北有曹操,西有刘备(若存),东有强邻林凡,我江东三面受敌,危如累卵!岂是万全之策?”
他再次向孙权叩首:“主公!曹操乃国贼,天下共敌!联刘抗曹,乃国策也!万不可因小利而忘大义,因近忧而遗远祸!请主公明察!”
孙权看着堂下争执的双方,心中天平剧烈摇摆。鲁肃的道理,他懂,唇亡齿寒,他也明白。但吕蒙描绘的夺取江夏、全据长江的蓝图,实在太有诱惑力了!而且,曹操密使带来的“默许其攻取荆州部分郡县”的承诺,更是在他贪婪的心头添了一把火。
他挥了挥手,止住了众人的争论,目光深沉地看向简雍:“刘豫州(刘备曾领豫州牧)之意,孤已知之。然,曹操势大,我江东兵微将寡,恐难撼动合肥坚城。且……林凡于夏口虎视眈眈,孤若主力西进,恐其趁虚而入啊。”
这话,已是推脱和试探。
简雍心中冰凉,知道孙权靠不住了,只能勉强道:“吴侯与我家主公乃姻亲之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孙权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且容孤,再思之。”
**竟陵定计,有限介入**
竟陵府内,谈判已接近尾声。
法正脸色灰败,林凡的条件太过苛刻,荆南四郡是刘备在荆州最后的根基之一(虽然大部分实际在林凡影响下),若让出名分,几乎等于彻底退出荆州争夺。但他没有选择。
“使君……荆南四郡,事关重大,正……需禀明我主,方可决断。”
“可以。”林凡淡淡道,“但时间不等人。曹操不会等你慢慢请示。我给你五天时间,五天后,若无明确答复,我便当玄德公无意合作。”
法正咬牙,躬身道:“正,这便去信!”
待法正退下后,庞统立刻道:“主公,刘备绝不会轻易放弃荆南名分,即便答应,也必是权宜之计。我等不可将希望完全寄托于此。”
徐庶也道:“而且,孙权态度暧昧,吕蒙磨刀霍霍,我军若主力西进或北上,江东必袭我后路!”
林凡站起身,走到舆图前,目光冷静地扫过各方态势。
“你们所言,我岂能不知?刘备想空手套白狼,孙权想火中取栗,都把我林凡当成了可以随意拿捏的棋子。”
他冷哼一声:“这联盟,从一开始就各怀鬼胎,脆弱不堪。”
“但是,”他话锋一转,“曹操势大,亦是事实。绝不能让他如此轻易地吞并汉中,击败刘备。一个过于强大的曹操,不符合我们的利益。”
“那主公之意是?”刘晔问道。
“有限介入,围魏救赵!”林凡手指点向宛城方向,“我们不与曹操主力硬碰,但也不能毫无表示。命魏延,率两万兵马,自新城北上,做出威胁宛城、进逼许都的姿态!声势要大,但要谨慎接战,以牵制、骚扰为主,绝不可孤军深入!”
“同时,回复法正,粮草军械,可以卖给他们,但需用金银或蜀锦、战马等实物来换!价格,上浮三成!至于出兵相助嘛……”林凡嘴角勾起一抹冷峭,“待他刘备真正让出荆南四郡之‘名分’,并击退曹操之后,再议不迟!”
“另外,传令甘宁,水军进入最高战备状态,沿江巡弋,严密监视江东动向!告诉兴霸,孙权若敢妄动,就给我狠狠地打,打出我竟陵水军的威风来!”
庞统抚掌笑道:“妙哉!此策进可攻退可守!既向刘备展示了‘盟友’的姿态,避免了彻底撕破脸,又未投入过多本钱,更震慑了江东!主公此计,可谓将‘各怀鬼胎’四字,运用到了极致!”
徐庶也点头赞同:“如此一来,压力便回到了刘备和孙权身上。刘备需独自承受曹操主力压力,而孙权也要掂量掂量,偷袭我竟陵,需要付出的代价。”
**貌合神离,风暴前夕**
五天后,法正收到了刘备几乎是咬着牙回复的密信。信中,刘备原则上同意在击退曹操后,正式表奏林凡都督荆南四郡军事(一种名义上的让渡),并愿意以高价购买一批紧急军械。
林凡看到回信,不置可否,只是下令魏延按计划出兵,并开放了部分军械贸易。
而在江东,孙权在反复权衡,并再次接见曹操密使后,终于做出了决断。他表面上回复简雍,称将“尽力”出兵合肥以为声援,实则暗中下达了准备进攻江夏的密令!吕蒙开始秘密调动水陆兵马,囤积粮草,战争的阴云,开始向江夏汇聚。
脆弱的抗曹联盟,在巨大的利益诱惑和生存压力下,显得如此貌合神离。刘备在汉中独抗曹操,心急如焚;林凡在竟陵坐山观虎,待价而沽;孙权在建业磨刀霍霍,意图背刺。
所有人都打着各自的算盘,所有人都想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攫取最大的利益。
天下棋局,杀机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