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城深夜的街道,霓虹依旧,却仿佛弥漫着一股无形的血腥气。
两起骇人听闻的枪击案消息,如同瘟疫般在特定的圈子里悄然扩散,让这个夜晚平添了无数躁动与不安。
市立医院,VIp住院部顶层。
这里与外界的喧嚣隔绝,走廊铺着吸音的厚地毯,灯光柔和而冰冷。
庞瑞霖所在的套房外,无声无息地增加了四名身着黑色西装、眼神锐利的保镖,他们如同雕塑般矗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绷感。
套房客厅内,庞瑞霖并未穿着病号服,而是换上了一身深色的中式盘扣休闲装,端坐在仿古红木沙发上。
他面前的紫砂壶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茶香四溢,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没有任何品茗的闲适,只有一片沉静的、仿佛能冻结空气的冷意。
女助理范晓莉悄无声息地站在他侧后方,如同他的影子。
她刚刚低声汇报完滨海大道和陈万彪遇刺的初步情况。
“都确认了?”
庞瑞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
“现场照片和眼线回报都核实了,两人均已毙命。”
范晓莉的声音平静无波,“行动组已经按计划撤离,正在返回安全点的路上。”
庞瑞霖轻轻“嗯”了一声,端起小小的品茗杯,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澄黄的茶汤,淡淡道:“干净吗?”
“非常干净。用的是无法追踪的‘幽灵’枪械,行动时间控制在三分钟内,没有留下任何活口和直接证据。”
范晓莉回答得一丝不苟,“警方那边,短时间内查不到我们头上。”
庞瑞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也没有掌控生死的得意,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将杯中微凉的茶一饮而尽,感受着那苦涩的回甘在舌尖蔓延,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就在这时,套房外传来一阵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以及保镖低沉的阻拦声。
紧接着,一个保镖轻轻推门进来,躬身禀报:
“庞先生,张天佑和林振南先生在外面,说有极其重要的事情,必须立刻见您。”
庞瑞霖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嘲弄。他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哦?这么快就来了?请他们进来。”
很快,张天佑和林振南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两人的脸色都显得有些苍白,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因匆忙和紧张而略显急促。
与之前在别墅里密谋时的志得意满相比,此刻的他们,更像两只受了惊吓、急于寻找庇护的狐狸。
“庞先生!”
林振南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刻意营造的焦急和愤慨,“出大事了!”
张天佑相对沉稳一些,但眼神中的慌乱也难以完全掩饰,他接过话头,语气沉重:
“庞先生,我们刚刚得知一个惊人的消息!张狂名下的所有场子,就在他被……之后不到半小时,就全部被人强行抢占接管了!”
庞瑞霖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人,仿佛在欣赏一场拙劣的表演,他淡淡地问:
“是吗?在岛城,除了二位,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胃口和胆子,敢动我庞瑞霖‘默认’给你们的东西?”
这句话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张天佑和林振南虚伪的镇定。
林振南急忙摆手:“庞先生明鉴!绝对不是我们!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抢占场子的人,是海川集团的秦川!”
“他打着张狂欠他六亿赌债的旗号,强行把地盘都夺走了!”
“秦川?”
庞瑞霖内心一怔,此前曾怀疑过秦川会参与此事,最终被他排除了。
“对!就是他!”
张天佑上前一步,语气变得急促而具有煽动性。
“庞先生,您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合了吗?”
“张狂和陈万彪刚出事,他秦川的人就仿佛未卜先知一样,精准地出现在每一个场子门口!这只能说明,他早就知道了今晚会发生什么!”
林振南也迫不及待地补充,试图将祸水彻底引向秦川:
“还有之前的藏珍阁事件!我们仔细回想,越发觉得蹊跷!”
“陈万彪和张狂的手下,怎么会突然鬼迷心窍,去动庞先生您的藏品?”
“现在想来,这根本就是有人故意设局,目的就是要挑起我们五虎和庞先生您的冲突!而这个幕后黑手,极有可能就是秦川!”
“他利用了您,庞先生!他把您当成了清除障碍的刀!”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将他们的推测和盘托出,语气愤慨,眼神却紧紧盯着庞瑞霖,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被激怒的痕迹。
庞瑞霖静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红木沙发扶手,发出规律的“笃笃”声。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直到两人说完,用期待的目光望着他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所以,二位的意思是,我庞瑞霖,被一个毛头小子当枪使了?”
“他精心策划了一切,让我损失了价值连城的藏品,让我动用了境外的关系,最后,他跳出来摘走了所有的果子?”
“正是如此!”
张天佑和林振南异口同声,心中暗喜,以为庞瑞霖已经被说动。
然而,庞瑞霖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如坠冰窟。
“那么……”
庞瑞霖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两人的心脏。
“在我和他秦川之间,负责传递消息,甚至可能协助他完成这个局的‘内应’,又是谁呢?”
他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整个客厅,声音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
“是谁,在我动手之前,就迫不及待地跑来向我示好,主动提出不插手,甚至愿意提供陈万彪和张狂的行踪,只为了换取他们倒台后的地盘?”
“是谁,在我刚刚解决掉目标之后,就立刻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一样冲过来,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秦川的阴谋,想借我的手去对付他,好让你们自己能趁机夺回,或者说,真正接手那些场子?”
庞瑞霖每问一句,张天佑和林振南的脸色就白上一分,冷汗瞬间湿透了他们的后背。
他们原本以为自己是来献上“妙计”的聪明人,却没想到,在庞瑞霖这种老江湖面前,他们的那点心思,早已被看得通透无比,如同跳梁小丑。
“庞……庞先生,您误会了……”
林振南试图辩解,声音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误会?”
庞瑞霖冷笑一声,打断了他们,“我不管你们和秦川之间有什么恩怨,也不在乎你们谁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我庞瑞霖行事,只看结果,也只信自己查到的东西。你们……”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两人惊恐的脸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太过愚蠢,也太过贪婪。连被人当成了棋盘上的棋子,甚至是被利用来试探我的棋子都不自知,还自以为能左右逢源?滚出去。”
最后三个字,庞瑞霖说得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厌弃,仿佛在驱赶两只烦人的苍蝇。
张天佑和林振南浑身一颤,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到庞瑞霖那已经重新垂下、专注于斟茶的眼帘,以及范晓莉那冰冷警告的眼神,他们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一股巨大的恐惧和羞耻感淹没了他们,两人踉跄着,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套房。
走出医院大楼,深夜的凉风吹在脸上,两人却感觉不到丝毫凉爽,只有彻骨的寒意。
“完了……全完了……”
林振南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庞瑞霖这最后的态度,几乎宣判了他们在岛城上层圈子里的“社会性死亡”。
张天佑的脸色同样难看至极,但他眼中更多是不甘和怨毒:
“庞瑞霖这个老狐狸!他根本就没信我们!他现在肯定在看我们的笑话!”
“那现在怎么办?”
林振南六神无主地问。
张天佑眼神阴鸷地看向远处城市的灯火,咬牙道:
“庞瑞霖靠不住,只能靠我们自己了!秦川必须除掉!否则,岛城再也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走,先回去,召集所有能调动的人手……”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几道强烈的车灯突然从侧面射来,刺得他们睁不开眼。
三辆黑色的商务车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到他们面前,车门“哗啦”一声打开,七八个身形彪悍、面色冷峻的汉子迅速下车,将他们二人围在了中间。
为首的一人,正是赵铁柱。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用那双如同鹰隼般的眼睛盯着两人,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张老板,林老板,我们秦总想请二位过去喝杯茶,聊一聊。请吧。”
张天佑和林振南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们认得赵铁柱,知道他是秦川最信任的贴身保镖之一。对方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出现,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反抗是徒劳的。在绝对的力量和早有准备的布局面前,他们那点小心思和残余势力,显得如此可笑。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绝望。
他们像两只被拎起了后颈皮的猫,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气,被“请”上了中间那辆商务车。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也仿佛隔绝了他们最后的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