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清郊外,一座厂房拔地而起,烟囱日夜喷吐着浓烟。
这里是振华体系的心脏,工务部的第一钢铁厂。
厂房内热浪滚滚,空气里满是硫磺和铁腥气。
工匠们赤着上身,汗流浃背,正用长铁钳将焦炭和铁矿石投进数丈高的转炉。
工务部总长张为民和京城来的奇才刘秉章,一身油污,双眼布满血丝,神情癫狂。
他们身边,围着十几个同样狼狈的玩家工程师,正是这些异界来客,带来了变革的火种。
“鼓风!加大风量!”
张为民扯着嗓子吼道,声音被机器轰鸣淹没了一半。
巨大的蒸汽机带动风箱喘息,将灼热空气灌入炉膛。
炉火由橘黄转为亮白,温度急剧攀升。
刘秉章死死盯着炉壁的观察口,那里的耐火琉璃片已被烤得发红。
他喃喃自语:“碳、硅、锰、磷、硫……烧掉它们,都给老子烧掉!”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炼钢之法。
没有百炼锻打,没有师傅的口传秘诀,只有冰冷的公式、精准的配比,以及眼前吞吐烈焰的钢铁巨兽。
“出钢!”
随着一声令下,壮汉们合力转动机关,炉体缓缓倾斜。
一道耀眼的金色铁水咆哮着冲出炉口,坠入下方模具。
钢花四溅,火星飞舞。
刘秉章再也抑制不住,这个与金石木料打了一辈子的老工匠,此刻竟像个孩子,嚎啕大哭。
他跪倒在地,双手颤抖地抚摸着温热的土地,泪水混着汗水和烟灰,在脸上冲出两道沟壑。
“成了……成了!我华夏的脊梁……自己炼出来了!”
钢水冷却,凝成一块块暗红的钢锭。
经过检验,其品质远超当世任何精炼镔铁,甚至比昂贵的西洋货还要坚韧。
这第一炉钢,不仅意味着振华体系拥有了自主铸造兵器的能力。
更象征着一个古老国度,在工业革命的门槛上,迈出了沉重的第一步。
消息传回总办府,周明只是平静地批阅文件,在张为民的报告末尾,亲笔写下四个字:“善莫大焉。”
这四个字,对工务部的众人而言,胜过万两黄金。
很快,第一批优质钢材被送往军工坊。
王镇国亲自坐镇,在他的督促下,以新钢材和改良的无烟火药为基础,第一批仿制毛瑟步枪,被成功制造出来。
枪身线条流畅,闪烁着金属光泽,枪管笔直,内部膛线清晰。
它们被命名为——振华05式。
靶场上,王镇国亲自举起一支“05式”,熟练地拉动枪栓,子弹上膛,瞄准,击发。
“砰!”
一声枪响,百米外的靶心出现一个精准的弹孔。
后坐力被控制得恰到好处,枪身没有多余震颤。
王镇国放下枪,眼中爆发出光彩。
他抚摸着温热的枪身,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支枪的意义。
精度、威力、稳定性,全面超越了之前缴获的德械装备。
“好!好枪!”
王镇国连道两个好字,当天便直奔总办府,向周明请示。
“先生!请将这批新枪优先换装给第三协青龙协!有此利器,青龙协必能不负所托!”
面对王镇国热切的目光,周明点了点头,批准了他的请求。
但他随即话锋一转,看向窗外,声音悠远。
“枪械,只是匹夫之勇。决定战争走向的,永远是遮蔽天空的钢铁和烈焰。”
他转过头,看着王镇国,一字一句地说道:“去告诉张为民,我需要火炮。能跟得上军队快速机动的野战速射炮。”
“战争之神……火炮!”
王镇国浑身一震,口中喃喃自语,眼神狂热。
他仿佛已经看到,无数喷吐火舌的巨炮,将成吨的钢铁倾泻到敌人头顶,将一切顽抗化为焦土。
“属下,遵命!”
王镇国立正,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一场以火炮研发为核心的军工竞赛,在振华体系内部轰轰烈烈地展开。
周锦萱的财务部不计成本地将海量资源投入工务部,支撑着这场代价高昂的工业革命。
与此同时,钢铁厂的副产品——磷肥,在农学专家田文博等人的指导下,也开始大规模生产。
这些灰白色的粉末被送往各省试验田,在它们的滋养下,原本瘦弱的禾苗疯长,叶片肥厚,颜色深绿,预示着一个前所未有的丰收之年。
工业与农业,这两条文明的支柱,在振华体系的土地上,并驾齐驱,共同推动着这个新兴的庞然大物,滚滚向前。
……
极北之地,西伯利亚。
万里冰封,寒风如刀。
李书文一袭单衣,行走于无边的雪原。
他离开中原已近两月,一路向北,枪意在与这酷烈天地的对抗中,愈发凝练、纯粹。
那股源自北洋的杀伐之气,早已被天地间的至寒至寂洗练得不剩分毫,转为一种近乎于道的冷漠。
这日,他正在一片林海雪原中穿行,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马蹄轰鸣。
一支百余人的沙俄骑兵巡逻队,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这些金发碧眼的骑士,个个身披厚重毛皮大衣,腰挎马刀,背负火枪,神情彪悍。
他们发现了孤身一人的李书文,口中发出一阵哄笑,催动战马,呈扇形将他包围。
为首的哥萨克军官,醉醺醺地打了个酒嗝,用生硬的汉语嘲笑道。
“看啊,一个黄皮猴子!这么冷的天,穿得跟奔丧一样,是想冻死在这片雪地里吗?”
其余骑兵也跟着起哄,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李书文脚步未停,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径直从包围圈的缝隙中穿过,继续向北。
他的无视,彻底激怒了这些哥萨克。
那名军官脸色一沉,猛地抽出马刀,厉声喝道:“站住!跪下,舔干净我的靴子,我就饶你一命!”
说着,他一催胯下战马,挥舞马刀,恶狠狠地向李书文的后颈劈去。
就在马刀即将及体的瞬间,李书文的脚步,终于停了。
他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
一股无形无质,却比西伯利亚万年寒冰更加冰冷、更加锋锐的气息,从他身上弥散开来。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含感情的杀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那名哥萨克军官脸上的狞笑僵住了,高高举起的马刀停在半空,再也无法落下分毫。
他胯下的战马发出一声悲鸣,四蹄发软,竟口吐白沫,瘫倒在地。
不止是他,整个骑兵队,无论是人是马,都在这一瞬间,如遭雷击。
他们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梦魇,被一杆无形的、贯穿天地的神枪锁定。
那股锋锐无匹的杀意,穿透了他们厚实的皮衣,刺入骨髓,让他们从灵魂深处感到了战栗。
他们脸上的骄横与暴虐荡然无存,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他们想要逃跑,身体却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单薄的背影,一步步远去,最终消失在风雪的尽头。
自始至终,李书文没有回头,没有说一句话,更没有真正出过一枪。
他只是释放了一缕枪意。
许久之后,那股笼罩天地的恐怖威压才缓缓散去。
幸存的哥萨克骑兵们如同虚脱一般,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看向彼此的眼神里,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庆幸。
从此,“华夏枪圣”之名,伴随着那个孤高的背影,开始在这片冰冷的土地上流传。
它化作了一颗敬畏的种子,深深埋入沙俄士兵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