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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城,温侯府邸的书房内,烛火通明。吕布正与贾诩对坐,案几上摊开着南阳郡的春耕进度简册与河内郡的防务图。击退曹袁联军的喜悦早已沉淀,此刻两人专注的是更为长远的巩固与布局。

一阵轻而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停下,亲卫队长入内禀报,声音刻意压低,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谨慎:“主公,府外有一行商打扮之人求见,自称来自青州,有紧要事务需当面呈报,并以此物作为信物。”

亲卫双手奉上一物。吕布接过,入手便觉一沉,是一块半片青铜虎符,纹路古拙,边缘磨损处露出深沉的铜绿,透着一股历经岁月的肃杀之气,绝非市井商贾所能持有。他目光微凝,转向贾诩。贾诩眼皮微抬,视线在那半片虎符上停留一瞬,声音平淡无波:“汉制调兵信物,虽残,其势犹存。青州……袁谭?”

吕布眼中锐光一闪,嘴角牵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有趣。袁本初派去许昌问罪的使者恐怕还没回到邺城,他儿子的心腹就悄无声息地摸到了我这宛城。带他去西偏厅,严密看守,我即刻便到。”

片刻后,吕布换了一身较为轻便的深色常服,独自踏入气氛凝重的西偏厅。厅内,一名身着普通商贾绢衣、年约三旬、面容精干、眼神沉稳的中年人正垂手而立,见到吕布进来,立刻躬身行了一个标准而又不显谄媚的礼节。

“草民辛毗,拜见温侯。”来人自报家门,声音平稳,不见丝毫慌乱。

辛毗?吕布心中一动,对此人略有耳闻,乃是河北有名的士人,与其兄辛评一同辅佐袁谭,在青州颇有声望。袁谭派他来,足见对此行的重视与隐秘。

“辛佐治?”吕布在主位安然坐下,语气听不出喜怒,“你不在青州辅佐袁显思治理地方,却乔装改扮,潜入我这宛城,所为何来?”

辛毗直起身,从容不迫地从怀中取出一封以火漆密封的信件,双手恭敬奉上:“此乃我家主公,青州刺史袁显思将军,致于温侯的亲笔密信。毗,特为此而来。”

吕布接过那封颇为厚实的信函,并未急于拆开,只是拿在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目光却如实质般落在辛毗脸上,带着审视的压力:“袁显思?他父亲刚与我麾下将士在并州血战数月,损兵折将,颜面尽失。如今派你前来,莫非是代父下战书,或是前来乞和?”

辛毗神色不变,应对从容:“温侯明鉴。父子虽血脉相连,然各镇一方,所思所虑,自有不同。我家主公坐镇青州,首要之责,乃是青州百万黎庶之安危,东方门户之稳固。前番并州战事,乃邺城大将军府之决策,非青州所愿,亦非我家主公所能干预置评。”

这番话绵里藏针,巧妙地将袁谭与袁绍的立场做了切割,强调了袁谭作为青州之主的独立性和其对自身辖地的责任,隐隐透露出与邺城并非铁板一块的意味。

吕布这才不紧不慢地拆开火漆,取出信笺展读。信中的言辞,比辛毗的口头表述更为委婉含蓄,但也更加清晰地勾勒出袁谭的意图。

袁谭在信中,首先对之前波及双方的战事表示“殊为遗憾”,并将其定义为“邺城与温侯之间之争端”,轻描淡写地撇清了自身干系。接着,他不吝笔墨,大肆赞扬吕布在并州防御、颍川坚守以及河北奇袭中所展现的赫赫武功,称之为“威震华夏,当世无双之雄杰”。然后,笔锋悄然一转,开始大吐苦水,诉说青州面临的种种“困境”:东面海域时有海寇侵扰,北面幽州局势未明,内部尚有黄巾余孽流窜作乱,而他“每思靖平地方,安抚百姓,却常感力有未逮”,尤其缺乏精良的军械铠甲、优良的战马,以及稳定的盐铁来源。

通篇没有一句明确的求援或提出结盟,但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吕布实力的“仰慕”和对自身处境“无奈”的渲染,其潜台词昭然若揭——他希望从吕布这里获得急需的军事物资支持,而作为回报,他可以向吕布保证,青州在未来吕布与袁绍或曹操的冲突中,至少会保持中立,甚至可能在关键时刻,提供某些不为人知的便利。

吕布看完,随手将信递给侍立在侧旁、一直沉默不语的贾诩,目光重新回到辛毗身上,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显思公子坐拥青州一州之地,带甲之士数万,何至于窘迫至此?况且,我与邺城方面兵戈方息,此时若与显思公子有所往来,恐怕流言蜚语,于公子清誉有损啊。”

这既是试探袁谭的决心和底线,也是在讨价还价,掂量这笔潜在交易的价值。

辛毗显然对此早有预料,不慌不忙,从容应对:“温侯此言,毗不敢苟同。青州表面兵马数额不少,然多为各郡国征召之兵,装备陈旧,缺乏严格操练,守御本土尚显不足,若要对外拓疆,则更显力拙。至于非议……”他微微一笑,带着几分士人的清傲与务实,“温侯乃放眼天下、不拘小节之英雄,岂会在意那些庸碌之辈的窃窃私语?何况,两地商旅往来,货物互通有无,自古便是常情。我青州濒临东海,颇有渔盐之利,境内亦有能工巧匠可铸造兵甲,只是苦于缺乏上等的精铁原料、以及堪用的战马。而温侯坐拥河东盐池之利、南阳铁官之便,并州更是盛产良马之地。若你我两方,能暂且抛开过往成见,行此互利互惠之商贸,于青州而言,乃是雪中送炭,解燃眉之急;于温侯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耗费些许物资,却能换得东部疆界之安宁,使温侯可无后顾之忧,专心经略中原。如此两全其美之事,何乐而不为呢?”

他始终紧扣“商贸”二字,绝口不提政治军事同盟,但“安稳东疆”这四个字,已然道尽了所有的潜台词。只要吕布愿意提供袁谭所急需的物资,袁谭就能凭借其在青州的势力,帮助吕布稳定东方战线,让吕布可以集中精力对付曹操和邺城的袁绍。

此时,贾诩已快速浏览完信件,抬起眼皮,对吕布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吕布心中顿时了然。袁谭此举,意在借他吕布之力,壮大自身实力,以应对邺城因袁绍病重而可能出现的继承权危机乃至内部动荡。而对吕布而言,这无疑是一笔极其划算的买卖。用一些对他来说并非难以筹措的物资,就能在强大的袁绍集团内部,埋下一颗更具威胁的钉子,有效地牵制乃至分裂河北的势力,这远比在战场上硬碰硬要划算得多。

“佐治先生所言,细细想来,确有其道理。”吕布沉吟片刻,仿佛经过一番权衡,终于松口,“商贾往来,互通有无,本是常情。我南阳所产之铁器、河东所出之食盐,亦可销往青州,换取本地所需之物。至于具体交易之品类、数量、价格几何……可着令相关衙署官员,与先生细细商议章程。”

他没有大包大揽,慷慨应允,而是谨慎地将其限定在“商贸”的框架之内,既给予了回应,又保留了充分的灵活性和主动权,进退自如。

辛毗闻言,心中一直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下,知道此行最主要的目的已经达成,他再次深深躬身,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温侯英明!毗,在此代我家主公,拜谢温侯!”

送走辛毗后,书房内只剩下吕布与贾诩二人。吕布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对贾诩笑道:“文和,看来袁本初家里这堆干柴,就要从里面点燃了。”

贾诩捋了捋颔下清须,神色依旧淡然,如同静水深流:“袁谭其志非小,不甘久居人下,然其力有未逮,羽翼未丰,故需借重外力。主公只需把控好这‘商贸’之尺度,既予之,亦有所控,便可坐观河北之内变。此乃驱狼吞虎,不战而屈人之兵之上策,善之善者也。”

吕布缓缓点头,目光再次落在那张巨大的舆图上,聚焦于那片广袤而如今暗流汹涌的河北大地。袁绍在壶关的败退,仅仅是一个开始,河北内部那深刻的裂痕,正在他看似不经意的推波助澜下,一步步扩大、深化。这盘以天下为棋局的博弈,正变得愈发错综复杂,也愈发引人入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