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不见,温宅内倒是焕然一新。
池月背着行李沿回廊往自个儿院子去,不料与匆匆赶来的曾若愚打了个照面。
“曾姐姐,你这般急色匆匆是要去哪里?”
曾若渔的面色止不住地冷下来,方才贾树焦急来报,说那刘同被温彦白拎着去了三房的院子,却不见池月一同归来。
原本还以为,即便刘同露了马脚,好歹事情也能成,却没料到,事情不仅没办成,反倒平白折损了人,她可真是命大。
“曾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脸色竟这么不好,可是最近操劳魏承好好休息。”
曾若渔回过神,迅速掩去眸底的阴翳,颊边又带上惯常的温婉笑意,“无事,只是近日府中琐事繁多,一时有些倦了。”
她轻轻抚了抚袖口,又问道:“妹妹此番行船可还顺利?”
“自然是顺利的,不过——”
“不过什么?”
“姐姐怎么有些紧张?”
曾若渔热情地拉过她的手,“不瞒妹妹,你走的这些时日,姐姐确实忧心,这不是怕你年纪轻轻没有走船经验,万一途中出了什么事那就不好了,彦修也真是,竟允你一个姑娘家带人出海。”
“姐姐放心,我这不是毫发无损地回来了?只不过路上抓了个想要下毒的贼人,四爷已带着他先行回来,此刻怕是已经遣人去搜那贼人住处了。”
“下毒?竟有这等事?”曾若渔一脸惊愕,“那是断断放不得的,还不快些报官抓了他!”
“不急,四爷说这人嘴硬,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才肯放手,诶,姐姐怎么不好奇,他为何要下毒,又欲置何人于死地?”池月眨了眨无辜的眼睛,笑意盈盈地盯着她。
曾若渔和蔼地轻抚池月的手背,温言道:“我们这些深居简出的内宅女子,哪能像你们那样每日在外奔波,对那些刀光剑影的凶险之事知之甚少。你若细细说与我听,怕是晚上睡觉都不得踏实,只要你们安然无恙,我也就心安了。”
“都怪我,怎说这些给姐姐听,若是惹得姐姐日日睡不好觉,可是我的罪过了,那既无事,我跟阿珠就先回院子了。”池月顿了顿,瞧了阿珠一眼,“走吧。”
阿珠朝曾若渔施了一礼,同池月并肩往回廊那头去,又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着:“姐姐,我听说四爷查出些眉目了,我们搁了行李赶紧去瞧瞧吧?”
这话自然是说给曾若渔以及一旁看热闹的丫头婆子们听的,若想浑水摸鱼,首先是得搅浑温宅里的水。
曾若渔快步回了自个儿的院子,左思右想下又吩咐道:“巧儿,再把贾树找来。”
贾树如今已是温宅的大管家,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得过他的手,这几年在曾若渔的默许下捞了不少好处,加之他原是温彦廷手下的得力干将,后温彦廷因腿脚不便,退出船行,他便也跟着离了去,心甘情愿地回到温宅内为他料理生活事务,此人在府中的地位颇高,连船行的何忠总管见了他也得同他客套几句。
半盏茶的功夫,他便到了。
“大奶奶,您可是听到什么动静了?”
“贾树,我再问你一遍,你确实未曾在刘同处露过面?”
“大奶奶放心,刘同绝对不知道与他书信往来的人是我。”
“那书信呢?”
“我每回皆在信后叮嘱,让他务必将信烧毁。”
“那他烧了吗?”
“这——”贾树不知如何回答,忙又说道:“我这便遣人去他住处搜上一搜!”
“不必,来不及了,温彦白此时怕是已经拿到了那些信件,你快将手边的亲笔文稿全部销毁,另外假装出意外伤了右手,暂时不能题字,以防万一。”
“可这会不会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那你还有什么好办法?”
“依我看,咱想办法毁了四爷手中的信件,不就一劳永逸了?”
“大奶奶,您忘了我是宅子里的管家,做些手脚让哪处走个水,那可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曾若渔暗道自己愣了神,可她总觉着自从这姑娘来了温府,她就没一件事顺心过,邪性得很,如今还得小心伺候着那小郡主,越想越窝心。
她赶忙揉了揉眉心,挥挥手让贾树退下,“此事你看着办,这节骨眼,切记不可再节外生枝,大爷能不能坐上家主之位,只看这回了。”
池月一回院子,便听温尊用软糯的声音喊着“娘亲”,欢快地直扑进她怀里,二人摔倒在地,惹得一旁的嬷嬷丫头们笑声连连。
“哎哟,一个月不见又胖了吧!”池月撑着腰起身,摸了摸温尊的小脸。
“才没有,娘亲不在,尊儿都吃不下饭!”他嘟囔着嘴打量池月,“分明是你瘦了才接不住我,走船时小四叔可有欺负你,不给你饭吃?”
“喂,你胡说八道什么?有了娘忘了叔是吧?”
温彦白大步迈进院子里,身后还跟着紧蹙眉头的温彦修。
他提溜起温尊,点了点他小巧的鼻尖,故作严肃道:“四叔可是对你太好了?竟在背地里搬弄起我的是非来?”
“没有没有,尊儿哪儿敢,我瞧着小四叔也瘦了,心疼呢!”
温彦白满意地将他放下,“小鬼头,哄人的本事倒是见长,颇有四叔当年的风范。”
温彦修走近,摸了摸温尊的头,“尊儿,我们要谈些要紧的事,你先跟嬷嬷出去玩会儿。”
温尊乖巧地点点头,又冲池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娘亲,我晚点来同你一道用饭!”
几人入了内室,将近日发生的事合计了一番。
温彦修愈发气恼,“看来,抓出幕后主使已是迫在眉睫之事,若再任他们胡作非为,不仅保不住温氏船行,我连身边人的性命都护不住!”
“刘同那边的事已在我们计划之中,相信不出三日定会有人稳不住。”温彦白与池月对视一眼,又担忧道:“可眼下二房的事你预备怎么办?”
“他们想要分家恐怕没那么容易,我这两日寻了不少族上的长辈,他们知温氏船行乃祖父多年的心血,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那帮子墙头草顶什么用?见风使舵的事他们少干了?你找他们,还不如找我家那老头。”温彦白并不看好此事,“对了,二房为何突然提及分家?”
“平南王地位显赫,其宝贝女儿下嫁温府,自然有所图谋,而他们图的便是温氏船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银钱。”
“他们也太贪心了,聘礼万两黄金还不够?竟还欲染指船行。”
“二房知我不会同意,便欲以分家之词逼迫我就范!”
“我觉得简单。”池月忍不住开口,“说来说去不就是为了亲事?那如果我们将这桩亲事闹黄了——”
“阿月,你也太毒了,我三哥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攀上平南王府,眼见着仕途一片大好,若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未免太过残忍。”温彦白一脸幸灾乐祸,嘴上说得好听,却没有半分要手下留情的意思。
温彦修捏紧拳头,从始至终,二房虽对他颇有微词,倒也并未多加干涉,因此他与二房的关系还不算太坏。
“你还犹豫什么?他们一向自视甚高,明明出身商户,却一边瞧不上商贾一边又企图用船行换取利益,怎么什么好事儿都能让他们占上一头。”
温彦修叹了一口气,半晌后才道出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