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战场,姜奉面色凝重。
收到探哨消息后,他第一时间建立防御。借助原本简易栅栏,平州军组建了长一里的防线。
数不清的百济人,扛着箩筐拼命填壕沟。
唐军三排弓箭手,抛射出箭雨,锋利的破甲箭,轻易钻进皮肉。
“啊……”
如同割麦一般,百济人倒下一片。
百济人很快还击,乌泱泱箭雨呼啸。他们射程不足,但人数太多了。府兵低着头,躲在盾兵后面。
付出数百人代价,壕沟被填平。
双方距离接近,几百个骑士冲出。粗绳高高抛起,套在拒马桩上,随着战马发力,拒马桩轰然拔出。
“杀啊!”
失去拒马桩阻拦,百济人狂性大发。
密集的人潮,让人头皮发麻。
“咚咚咚……”
彭排士兵架起大盾,握紧了手中长枪。
在激昂的鼓声中,士兵狠狠撞在一起。
“杀!”
枪盾兵架住冲击,长枪无情吞吐,动作整齐划一,在平野闪出长长金光。
百济缺乏冶炼技术,矛刀都是纯铁制。纯铁兵器易钝易碎,很难破开唐军甲胄。而唐军多是钢制,长枪配破甲锥。
横刀更是精钢,能轻易破开扎甲。
一排寒光闪过,战前堆满尸体。
后面敌人冲来,再次被长枪吞没。短短两次交锋,百济人前排尽灭。可他们非但没退,反而前赴后继。
“将军,是百济方兵。”
平州兵曹见多识广,认出对方身份。方兵是百济二线精兵,多选部落勇士,胜则封赏加倍,败逃者皆处死。
以至方兵悍不畏死,成为百济国战争主力。
前线战争激烈,唐军再不能保持一致。数不清的百济人,已经涌入战场。士兵展开拉锯战,混战在一起。
在顶住三波进攻后,第一团摇摇欲崩。
“将军,第一团扛不住了。”
兵曹语气急促,对方主帅发狠了。短短片刻交锋,第一团两百人,就死伤过半,战损实在太高了。
“传令,第二团顶上。”
姜奉语气不变,目光看向远处。
留守的三千奚人,配合他防守。百济人大军蜂拥,正在猛攻那处。这让他隐隐担忧,奚人太弱了。
“第二团也顶不住了。”
“太多了,将军,敌人至少三万啊。”
兵曹连声呼喊,掩饰不住心疼。除去骑兵抽调两百人,平州军剩四个团,不到半个时辰,就打废两个团。
尽管他们杀伤敌人数倍,可代价实在高昂。
“传令,第三团顶上。”
姜奉语气平淡,传令兵快步离去。片刻之后,第三团从后方冲上。士兵们沉默举刀,接替战友位置。
四府边军中,其余三部,皆是豪迈无畏,擅长攻坚。
惟有平州军例外,在他们行军信条中。无论是胜是败,军队都不许失控。令行禁止,坚韧如石。
因为这个特点,都督每每托以重任。
平州军握紧兵器,收割着敌人的生命。鲜血在飞舞,队友在倒下,他们如同海中礁石,被无穷无尽人海侵袭。
在战争最前线,指挥权疯狂变动。
校尉死,旅帅接,旅帅死,队正接。
“援军呢。”
眼看第三团不断倒下,兵曹频频向后看。平州军的压力,中军难道看不到么?再打下去,平州军要废了。
“没有军令前,一步不许撤。”
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在远处倒下。
姜奉心如滴血,但依旧保持冷静。都督说过的,在战场上,将军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赢!
国内城东门,有喊杀声传来。
孙卫昭和王拓两部,正和守军激战。只有南门契丹人,有足够兵力支援。都督没下令撤,是对平州军能力信任。
事到如今,他也反应过来,整个北路军,掉进一个陷阱里。
不过无所谓了,都督可以带大军杀出重围。
经过草原和河北之战,他无比坚信这一点。
“将军,将军……”
几个骑士如风卷来,为首是个髡发汉子。这是奚人五部中阿会部首领,此刻满脸焦急和震惊。
“将军,顶不住了,勇士们死伤太多,快撤吧。”
北路他是协防,听命于平州将军。
“无令不准撤退!”
姜奉立刻拒绝,军阵本就在压力下。一旦放开北面,东面也会打崩,敌军长驱直入,那就兵败如山倒。
“部众死太多了,老子不奉陪了。”
阿会部首领蛮横挥手,部落是他私兵,每死一个都是他的损失。
“我劝你想想。”
姜奉淡淡说一句,开始整理盔甲。
“公主会怎么样,我不清楚。但可以肯定,都督会抹去阿会部。”
“你……”
阿会部首领脸色发红,却不敢发怒。营州都督凶名,草原无人不知。真要临阵脱逃,数万部众都得死。
“娘的,杀回去……”
眼看蛮人回去,姜奉冷哼一声。
“传令,第四团上。”
“诺。”
他环视四周,身边近卫神色肃然。铠甲在春日下,映出道道光芒,魁梧的汉子们,丝毫没有惧色。
“攻上去。”
“诺。”
众人翻身上马,高高举起刀。
将军同吃同住同死!非如此,不能凝聚军心!
一阵急促脚步声,一支部队涌来。他们目光锐利,左手持圆盾,右手持刀,正是中军的跳荡兵。
“老姜,某来助你!”
姜奉哈哈一笑,道:“蛮子靠不住,去帮奚人。”
“那你……”
姜奉一勒缰绳,呛一声拔出刀,大笑道:“平州军岂有无令后撤的道理。告诉老孙老王,今日是我压他们。”
说罢,骑队纵马如飞,直冲最前线。
“娘的,一帮虎比……”
张寒摇摇头,带人赶往奚人阵线。
……
中军指挥台上,杜河环顾四方。
西面是鸭绿江,唐军只需防守三路。国内城内守军,暂时被孙卫昭和王拓抵住,城门处不宽,守军出来有限。
唯一压力大的,是北方平州军。
北面是宽阔平原,百济人倾泻而下。
尽管姜奉收缩战线,但还有万人以上进攻。那处战况最烈,厮杀声远远传来。
一队骑兵奔来,胡达终于赶到。
“南门有敌军,末将来迟。”
胡达脸色惭愧,为照顾契丹,他所属两万人,只有三千配合西门。余下一万多人,通通安置在南门。
“未超时限。”
军法官提醒着,让他松口气。
“去支援前线。”
“诺。”
杜河负手而立,契丹援军一到,他再不用担心北方。边军是北方灵魂,不能死在无穷无尽的人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