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克敌回到中军,众人一致夸奖。
他脸上红晕未退,奇道:“都督为何不让追,非是末将自夸。以我军骑兵能力,鬼室福信没有胜算。”
“人太多了。”
杜河笑着解释一句,又道:“即便能打败王幢兵,骑兵也会损失惨重。”
鬼室福信尚有退路,强留没有意义。在杜河眼中,他远算不上大鱼,唐军的精锐,不应在这兑子。
如果是夺国内城,他才考虑填精锐。
“末将受教。”
杜河不再多言,等他们独领一军,才会真正明白。
随着鬼室福信被撤离,战场再度发生变化。进攻的方兵,节奏变得缓慢,杜河心中清楚,这是撤退前兆。
“都督,敌军要撤了。”
杜河点点头,如此猛烈的伤亡,百济人很难持久。
“传令王拓、孙卫昭,两部府兵,猛攻西门守军。”
“诺。”
姜奉眼中精光一闪,道:“都督是说……”
杜河的目光,关注西门战场。“撤军就有破绽,看百原武选择吧。如果想进城,我们趁机杀进去。”
出城容易进城难,更何况是万人撤退。
现在契丹人在身边,他要放手一搏。
“可惜!”
许久,姜奉扼腕叹息,百原武果然谨慎。
国内城城门紧闭,他两万多大军,不仅没有进城,反而向北会合。双方合兵五万,后撤三里地。
“无妨,来日再战。”
杜河笑了一声,没有让人追击。经过一番苦战,唐军也需要休整。
士兵们打扫战场,救助伤员。浓烈血腥味,飘散在四周。
“传令辎重营,重新设防。”
传令兵离去后,前线将士也回来。王拓和孙卫昭联袂回返,两人身上全是血,想必也亲自冲杀。
契丹人这次出力不轻,胡达也有喜色。
“诸位辛苦。”
杜河放松下来,额头隐隐作痛。
指挥大兵团作战,对精力消耗极大。
王拓抖着身上的血块,大笑道:“蛮子连伤员都不要,想必吓破了胆。都督,咱继续挖洞吧。”
“嗯,还是取城为主。”
此时探哨带来消息,敌军在北门安营扎寨。
姜奉皱眉道:“鬼室福信不能击败我军,应该进城坚守才对。怎么在城外驻军,莫不是想偷袭?”
孙卫昭笑道:“那得看小罗。”
“诸位放心,斥候不会松懈。”
“不对。”
杜河拧起眉毛,脑中划过闪电。大营距离三里,双方动向一清二楚。鬼室福信吃豹子胆,敢来踹唐军大营。
除非——他在等援军?
“新罗人在何处?”
他神色冷峻,诸将都感觉到异常,都看向罗克敌。
王拓一拍大腿,道:“对啊,小罗。百济鸟人从哪冒出来的,你是斥候营主官,怎么半点消息都没。”
罗克敌脸色通红,显然也想不清楚。
“快去审问俘虏!”
姜奉连忙提醒他,后者匆匆而去。
不出片刻,罗克敌满手是血跑来。他把百济兵走那水古道,想突袭扶余的事一说,众人大吃一惊。
姜奉道:“都督,渊氏放出假消息。”
“新罗人呢。”
“俘虏说七天前分兵,具体他们不知道。”
杜河深吸一口气,事情已经很明了了。
渊氏放走兵部密探,带来了假消息。实际平壤援军,北上袭击扶余。只不过阴差阳错,自己先一步到国内。
百原武匆忙下,召集百济人回军。
“最后一次联系公主,是什么时候?”
“两天前。”
众将脸色微变,纷纷有不妙猜想。国内城只有西北两条路,北面是百济人,新罗人在哪,也就不言而喻了。
而月亮公主六千人,正奉命西进。
王拓啊的一声,立刻道:“我们立刻西进。”
孙卫昭也反应过来,忙道:“都督,奚人不善山地战,遇上金庚信,只怕凶多吉少,某也赞同。”
“等等,还有营州卫在,先别冲动。”
姜奉性格持重,提出不同意见。
孙卫昭抓住他衣领,怒道:“姜书生,某还当你兄弟,怎见死不救。公主和咱都督,那是……”
姜奉苦笑连连,脸上迟疑不绝。
月亮公主和都督关系,他们都心知肚明,真遭遇不测,他这反对者首当其罪。
“安静点。”
杜河看他一眼,孙卫昭就放开衣领。
他心里很清楚,金庚信是山地战行家,赵红缨真遇到他,绝不是对手。一想到可怕后果,他身上阵阵发冷。
他恨不得立刻西进,但身为一军统帅。他每个决定,都牵连大军生死。
个人的情感,必须放在一边。
姜奉苦笑道:“鬼室福信不进城,该是在等新罗人。恕末将直言,现在我们该考虑,如何撤军了。”
他意思很明显,壮士断腕,先保证主力存活。
“不——”
“都督……”
杜河抬手打断他,“你放心,我没有失去理智。只是事情不对,不救西路,奚人就用不了了。胡将军,你说呢。”
胡达点点头,一旦公主身亡,奚人定然斗志离散。
与奚人并列的契丹人,同样会士气大跌。失去两藩支持,他几千人也难逃出。
“一旦西路兵败,我们力量损失三成。届时新罗人逼近,敌人将近七万。咱们这两万人,怎么杀出去。”
众将齐齐色变,想到可怕后果。
国内城地处鸭绿江平原,周围被群山环绕,类似一个大漏斗,唐军就在漏斗中心。真要被围住,北路军十不存一。
姜奉道:“可是西进,鬼室福信定会追击……”
“娘的。”
王拓暗骂一声,这是两难局面。
大军西进,就要承受被追后果,自古进军容易撤军难,一个不好尾部崩溃,就是兵败如山倒。
但不西进,金庚信击败公主,唐军就会被围,同样是死局。
“容我想想。”
杜河心念急转,渊盖苏文果然厉害。明明远在平壤,却设一个局,把北路军这头蛟龙,困在群山中。
援军?
李绩远在辽东城,大军封锁下,连自己在哪,都不一定知道。扶余远在那水,一来一回,够自己死几遍了。
只有靠自己了。
“姜奉,拿我鱼符,这里暂由你指挥。”
“都督不可。”
姜奉大骇,连忙单膝跪地。
都督是大军主心骨,威望无人能敌,无论奚人还是契丹,都需要他压制。
杜河将鱼符交给他,郑重道:“我带轻骑过去,此次凶险万分,大军要冲出包围,需要万众一心。”
“末将……”
“我相信你。”
杜河拍拍他肩膀,转身走向胡达。
“你父亲曾与我并肩,在绝境中击败突猛。雄鹰部的威名,由此响彻草原。你这只鹰,是否继承他的勇猛?”
“愿为都督效死。”
胡达单膝跪地,郑重行礼。
杜河与姜奉进帐,密谈半个时辰。
夜色将近时,他率一千轻骑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