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骨玄门
第一章 槐树下的残响
暮春的雨丝裹着铁锈味扎进青石板缝,瘸腿的林阿公蜷缩在老槐树下,褪色的蓝布衫被雨水洇出深浅不一的斑痕。他怀里揣着半块干硬的麦饼,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是今早给城南张屠户修补木盆换来的,本该是孙女小花的晚饭。阿公!脆生生的童音刺破雨幕。小花举着油纸包着的红糖糕从巷口跑来,羊角辫上还沾着几片槐花瓣。她停在三步开外,小皮鞋在积水里踩出细碎的涟漪:王婆婆给的,说您修的纺车转得比新的还顺溜。她说纺车上的蝴蝶纹像是活过来似的,线轴转起来连嗡嗡声都比别家的好听呢!林阿公浑浊的眼球动了动,枯枝般的手指抚过孙女冻得发红的耳垂。他的右腿不自然地向外撇着,裤管空荡荡地晃荡——二十年前那场山洪卷走了他的小腿,也卷走了妻子最后的体温。慢些跑。他的声音像被水泡过的烂木头,当心脚下青苔。你娘去得早,阿公就剩你这么个心头肉了。小花把糖糕塞进他怀里,忽然指着槐树粗糙的树皮惊叫:阿公你看!树流血了!深褐色的树皮下竟渗出粘稠的黑液,顺着沟壑蜿蜒成奇异的纹路。林阿公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些纹路像极了他藏在床板下的残破古籍里记载的镇魂阵。二十年来每个月圆之夜,他都会用这阵法镇压右腿残肢里的异动,可今天距离月圆还有整整七天。回家。他猛地拽起小花的手腕,指骨却在触到女孩皮肤时发出的轻响。阿公弄疼我了。小花瘪着嘴,却还是乖乖跟着他往巷子深处走。油纸包里的红糖糕散着甜香,混在雨里有种说不出的腻味。
第二章 黑液与断骨
油灯在土坯墙上投下摇晃的影子,林阿公解开缠了三层的麻布。残肢断面本该结着狰狞的疤痕,此刻却覆盖着湿漉漉的黑膜,如同某种活物的粘膜。阿公的腿在哭吗?小花趴在床沿,小手指戳了戳黑膜上跳动的血管状纹路。林阿公抄起剪刀划破掌心,鲜血滴在黑膜上竟诡异地凝而不渗。古籍里说血祭方能镇魂,可今晚这黑膜却像饥饿的嘴,贪婪地吮吸着他的血液。残肢突然剧烈抽搐,断骨处传来要将骨髓都撕裂的剧痛。哐当!剪刀掉在地上。他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变形,右腿的位置竟长出无数细长的黑影,如同蜘蛛的步足。小花突然咯咯笑起来,指着窗户:好多小虫子在跳舞呀。红的、绿的、蓝的,像过年时的走马灯!月光从窗棂挤进来,照亮在地板上蠕动的黑色粘液。它们聚成手指粗细的线条,顺着墙根游走,在地面勾勒出与槐树皮上相同的纹路。林阿公突然想起古籍最后那页被虫蛀的句子:七月槐开,阴骨裂,阳魂离......小花别看!他伸手去捂女孩的眼睛,却发现自己的手掌也开始渗出黑液。那些液体在他手背上形成古怪的符号,烫得像是烧红的烙铁。阿公你的手好烫。小花缩回手,从怀里掏出个布老虎,娘做的布老虎给阿公呼呼就不疼了。林阿公盯着那只掉了耳朵的布老虎,突然想起妻子临终前把布老虎塞进小花襁褓的样子。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夜,山洪的咆哮声震得窗户直响。地面的黑色纹路突然亮了起来,像烧红的铁丝。林阿公感到残肢里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骨头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第三章 槐妖与守墓人
残肢的剧痛在鸡鸣时分终于消退,留下满室浓郁的腥甜。林阿公在灶台边发现蜷缩成一团的小花,女孩怀里抱着半块啃剩的糖糕,嘴角还沾着黑褐色的粘液。醒了?苍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拄着枣木拐杖的王婆婆站在晨光里,她的裹脚布白得刺眼,手里提着的竹篮里露出半截桃木剑。二十年来,这个独居的老妇人是唯一知道他秘密的人。镇魂阵破了。林阿公盯着地面尚未干涸的黑色纹路,它们提前醒了。王婆婆掀开竹篮盖,里面整齐码着七根裹着黄符的桃木钉:后山槐树林里死了三个樵夫,肠子都挂在树枝上。镇长请来的道士,现在尸体还停在土地庙。她突然压低声音,守墓人昨晚来过,说你该去祖坟看看。林阿公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祖坟里埋着的不仅是林家列祖列宗,还有他当年从山洪里捞出来的那截不属于人类的白骨——正是那截骨头,让他失去了小腿,也获得了修补万物的异能。小花......他看向灶台边的孙女,女孩睡得正香,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孩子没事。王婆婆放下竹篮,从怀里掏出个瓷瓶,这是安神符烧成的灰,掺在水里给她喝了。只是那些东西已经盯上她了,槐妖最喜欢童男童女的魂魄。林阿公拿起一根桃木钉,钉子上的黄符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二十年前王婆婆也是这样给他送来桃木钉,那时他刚从山洪里爬出来,右腿断口处还在淌着黑血。
第四章 祖坟异动
小花抱着布娃娃坐在门槛上,看着两个老人消失在晨雾弥漫的山路。她偷偷把阿公床板下的残破古籍塞进袖管,书页里夹着的干枯槐花瓣簌簌掉落。林阿公在祖坟前跪下时,膝盖陷进半尺深的黑土。原本封得严严实实的墓碑竟裂开缝隙,渗出的黑液在碑前聚成小小的水洼。他伸手触摸墓碑,指尖传来脉搏般的跳动。等了你二十年。地底传来沉闷的声音,仿佛有巨人在翻身。王婆婆突然将桃木钉插进黑土,黄符地燃起绿火:孽障!当年若不是林氏先祖将你镇压,这方圆百里早就成了炼狱!黑液突然沸腾起来,化作无数细蛇缠上林阿公的残肢。他听见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却感觉不到疼痛——那些断裂的碎骨正在重组,发出玉石相击的脆响。阿公!小花的哭喊让他猛然惊醒。女孩不知何时跟了上来,正被一条黑蛇缠住脚踝拖向墓碑裂缝。林阿公伸手去抓,残肢却在此时爆出刺目的金光,断裂处竟生长出晶莹剔透的新骨,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小花!他扑过去抱住孙女,新长出的小腿传来骨肉相连的胀痛。阿公你的腿......小花指着他的右腿,眼睛瞪得溜圆。林阿公低头看去,月光下他的新生小腿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肌肤下可见淡金色的血管。那些血管流动着,像极了槐树皮上的纹路。
第五章 骨翼与传承
骨翼收拢时发出折扇合起的轻响,林阿公发现自己能清晰看见百米外槐树叶上的纹路。王婆婆的桃木剑已经碎成齑粉,她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这是你爹临终前让我交给你的。展开的布里躺着块巴掌大的青铜令牌,上面刻着二字。令牌背面的凹槽竟与林阿公新生骨翼的纹路严丝合缝。当年山洪冲开了守墓人的墓穴,王婆婆的声音带着哭腔,你爹为了护着这令牌,被山里的精怪啃得只剩......所以我不是修补匠。林阿公抚摸着冰凉的令牌,骨翼突然自动张开,带他悬浮在半空,我们是看守者。远处传来密集的马蹄声,镇长带着十几个持枪的团丁出现在山口。土地庙前那具道士尸体此刻正吊在槐树枝上,肚子豁开个大洞,里面塞满了蠕动的黑色粘液。妖道!拿命来!镇长举起猎枪,子弹呼啸着射向林阿公。林阿公骨翼一振,带着小花飞到树梢。子弹打在树干上,溅起的木屑里钻出几条黑色的小蛇。他低头看向地面,团丁们的火把将整个坟地照得如同白昼,那些黑色粘液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
第六章 血月祭坛
团丁们举着火把将坟地团团围住,镇长的猎枪对准林阿公的胸口:妖道!害死三个樵夫还不够,竟把邪祟引到祖坟!林阿公骨翼扇动带起狂风,卷起的黑土迷住众人眼睛。他俯冲下去抓住小花,却发现女孩的眼睛变成了纯粹的黑色:阿公,王婆婆说我也是看守者。王婆婆突然扑向镇长,嘴里念叨着听不懂的咒语。团丁的子弹射穿她的胸膛时,她怀里掉出个布包,滚出七颗沾着血丝的乳牙——全是小花换下来的牙齿。血月要出来了。小花的声音变得苍老而陌生,她的皮肤下浮现出与槐树皮相同的纹路,槐树要结果了。林阿公抬头看见暗红色的月亮从云层升起,那些黑色粘液突然从地底喷涌而出,在半空聚成巨大的槐树虚影。骨翼上的金光与血月交相辉映,他听见体内骨骼重组的脆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破体而出。
第七章 镇魂之战
青铜令牌贴在骨翼中央,凹槽与纹路完美契合。林阿公感到一股暖流涌遍全身,骨翼上的金光变得更加炽烈。那些黑色粘液遇到金光,发出痛苦的嘶鸣,如同被烈火焚烧的活物。守墓人,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吗?地底传来沉闷的声音,整个坟地开始剧烈摇晃。墓碑接二连三地炸裂,更多的白骨从地底钻出,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芒。林阿公抱着小花,骨翼上的金光形成一个巨大的护罩。团丁们吓得四散奔逃,镇长的猎枪掉在地上,被黑色粘液迅速吞噬。阿公,我冷。小花的身体越来越透明,几乎要化作一缕青烟。林阿公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青铜令牌上。令牌瞬间爆发出耀眼的红光,骨翼上的纹路全部亮起,如同燃烧的火焰。他低头吻了吻小花的额头:别怕,阿公在。红光形成一道巨大的光柱,直冲天际。血月在光柱中剧烈摇晃,仿佛随时都会碎裂。那些黑色粘液发出凄厉的惨叫,化作阵阵黑烟消散在空气中。巨大的槐树虚影在红光中寸寸断裂,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第八章 裂骨玄门
当月色恢复正常时,林阿公抱着小花落在地上。骨翼已经消失,他的右腿又变回空荡荡的裤管。王婆婆的尸体躺在不远处,脸上带着安详的笑容。阿公,我们回家吧。小花的眼睛恢复了清澈,她捡起地上的青铜令牌,塞进林阿公的怀里,娘说过,有令牌在的地方就是家。林阿公看着怀里的孙女,又看了看远处平静的槐树林。他知道,只要血月还会出现,守墓人的使命就永远不会结束。而小花,将会是下一代的看守者。三年后的月圆之夜,林阿公坐在门槛上打磨桃木钉,小花正用炭笔在墙上画镇魂阵。女孩的指尖渗出淡淡的金光,在墙面上勾勒出比古籍记载更繁复的纹路。阿公,书上说裂骨玄门每百年开启一次。小花突然抬头,眼睛里映着槐树梢的月亮,王婆婆说您当年看见的白骨,其实是玄门的钥匙。林阿公的手顿了顿,残肢处传来熟悉的悸动。他想起二十年前山洪里那截会发光的白骨,想起妻子临终前塞给他的布老虎——那里面藏着半张泛黄的地图,标注着裂骨玄门的位置。等你满十二岁,他把磨好的桃木钉递给小花,阿公带你去把玄门彻底封死。小花接过钉子的瞬间,整棵老槐树突然剧烈摇晃。树皮裂开无数缝隙,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人脸。那些面孔同时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嘶吼。林阿公猛地拽起小花后退,只见地面裂开巨大的缝隙,黑红色的粘稠液体如同岩浆般涌出。裂缝深处,一柄白骨长剑正缓缓升起,剑身上刻着四个古老的篆字——裂骨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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