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朔说得豪气干云。
苏清霜却看他如看一个疯子。
“与天下人为敌?你好大的口气!我虽是个反贼,亦知凡取天下者,莫不要倚靠士绅门阀以为根基!
你弃士绅而就黔首,真当那些愚夫愚妇会念你的好?一旦哪天过得不如意了,一样要骂你,甚至造你的反!”
“何须他人念我的好!”刘朔不屑道:“我但行我道,旁人毁誉,与我何干!”
“扯远了.......先不提这些了......今夜良辰美景,岂可辜负!”
刘朔蓦地顿住,猛然发现话题竟在越扯越远,今夜良宵是来猎艳的,可不是上政治课。他盯着苏清霜眼神转为炽热:
“苏圣女可考虑为本帅红颜?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自不在话下,他日我君临天下,可许你一妃位!”
“你……”苏清霜气结,“你为何一会像个圣贤,一会却又像个流氓!”
她无奈道:“你既然志在天下,又何必为难我一个弱女子!”
“志在天下,也无须错过沿途秀色风光嘛!”刘朔扫视一屋子的莺莺燕燕,调笑道:“江山固然我所欲,美人更教朕醉心!”
白若雪、谢沉璧、燕迟月颊泛红霞,苏清霜却讥讽道:“才取得一省之地,便称孤道寡起来了?我看你也不过是沐猴而冠!”
刘朔轻笑着戳穿她:“你一直与我拌嘴,不过不愿面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吧?”
苏清霜脸色一变,却瞬间掩饰了过去,强笑道:
“你什么意思,我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好怕的?”
刘朔摇了摇头,轻笑道:“你过来行策时,早安排了后事是吧?”
他踱着步,慢悠悠的说着,却字字如锤砸在苏清霜心头:“让我猜猜,你们闻香教脱胎于白莲教。”
“这白莲教啊,每过个几十上百年总要反一次的!之所以屡剿屡灭,总断不了根.....
是因为每到关键时刻,他们总能将骨干给隐匿下来,回到民间地头,重新拿起镰刀锄头,等待下一个乱世的到来!”
他逼近一步,“所以,你们闻香教被我灭了有几十万?这几十万男人死了,那剩下的几十上百万妇孺呢?
没有哪个大山能养活如此多人,怕是分散成一个个村落吧?就说是战乱逃难来的,然后你们的骨干就隐藏在其中,就是一个个舵主、香主?”
“若放在任何一个王朝,你们都能将火种留下来,最多牺牲一部分人罢了。
可是,你没想到的,我的势力触角能伸至每一寸乡土!
有我的人当乡长村长,你以为你们能藏得下去!?”
“刘朔!”
苏清霜这个自被生擒后一直没屈服过的女人,此刻却流下了泪水,
“你在登州赈济了上百万难民,听说给衣给房,每日有鱼有肉,多少百姓为你建祠立碑,称你是万家活佛、菩萨转世!为何……为何就不能给这些可怜教众一条活路?!”
“我的圣女娘娘,你是不知道,我最讨厌这些神神鬼鬼蛊惑愚民的东西!”
刘朔看着她泪水涟涟的样子,皱起了眉头,叹气道:
“罢了,我最怕女人哭哭啼啼的样子!”
他朝白若雪道:“替她解开,放她走吧。”
“放到嘴边的肉,你真的舍得?”白若雪似笑非笑地调侃,连谢沉璧和燕迟月也是一脸惊奇地看着他。
连苏清霜也怔怔地望着他,一时都忘了哭泣。
“不是你说馋圣女的滋味,我们才费尽周折生擒么?这般放了,岂不白费功夫……”燕迟月撅着嘴,手指绞着帕子,话似委委屈屈,目中却闪狡黠。
刘朔想到她平素最为体贴,哪怕委屈自己,也要让他尽兴。一时哪怕知道她是故作小女儿姿态,也是有些心疼。当即忙揽过她,在耳边低声哄道:
“就知道月儿最好了,赶明儿我寻最好的工匠,用黄金给你塑一尊等身像,再添一箱子珍珠翡翠。”
燕迟月眼睛都弯成一弯月牙,“金的太丑,银的就好!”
“好好,都依你!要是有好材料,玉的都行!”
刘朔抬起头,却见白若雪和谢沉璧都平静地看着他,空气仿佛中弥漫着淡淡的杀气。
刘朔这才想起几女都是内功高手,他的声音虽小,哪能瞒过她们。
他果断地大手一挥。
“我的意思是......”
“都有,人人有份!”
白若雪和谢沉璧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一副算你识相的表情。燕迟月则暗自撇了撇嘴。
“那我真的解了?”白若雪认真地确认。
“解吧,别搞得咱们像欺负无知少女的恶霸!”
哪怕沦落到如此境地,甚至刚刚还哭过,苏清霜嘴上依旧不饶人:
“你们才是无知少女!”
说完看向刘朔,“还有你,无知少男!”
“除了你,这里可没有少女,少妇倒是不少!”刘朔笑着调侃,那笑容意味深长。
苏清霜先是一愣,旋即满面通红,啐道“无耻!”
白若雪也白了他一眼,走到苏清霜面前,运指如飞,迅速在她周身几大要穴上拂过。
苏清霜只感觉一股暖流涌入,体内真气瞬间畅通,她又重新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
“请吧。”白若雪退开。
“真放我走?”苏清霜起身,紧盯着刘朔,“不怕我卷土重来,再行刺杀?”
“尽管来,能捉你一次,就能捉你第二次!”刘朔耸肩,浑不在意。
苏清霜似乎感觉到了轻视,气鼓鼓道:
“你小瞧我?!只要白掌门不在你身边,总能被我找到机会!”
刘朔嗤笑:“你以为你能那么容易进来?
不过是为了活捉你故意露的破绽罢了!
我军士兵个个都是神枪手,手持米尼步枪......”刘朔比了个开枪的手势,“啪!
八百步外一枪毙命,比任何暗器都要难防!
你问下她们,要是几十杆枪同时指着,能躲得开吗?”
苏清霜下意识地看向白若雪、谢沉璧,燕迟月,她们都轻轻摇头。
连白若雪这样宗师级的人物都躲不过,就更不要说她了。
她不由想到了那日兖州城下的战场。
那日面对那密密麻麻的火枪,圣教高层本想着这玩意临阵不过一发,冲上去就好,只要发挥他们的人数优势,冲上前去与刘朔的官兵白刃战,这些火枪兵们必然崩溃。
结果崩溃的是他们,任他们如何冲锋,甚至组织了一批武功高强的精锐,可就是冲不到那火枪阵的五十步之内。
武功没起到任何作用。
无论平时练的是何种横练功夫,如何吹嘘自己刀枪不入,在这火枪阵前都是一发子弹了账!
那一仗打得,简直叫她怀疑人生,也从此开始怀疑她这身武艺的作用。
苏清霜咬着红唇,眼色复杂地看向刘朔:“可否放过我的教众!”
“绝无可能!”刘朔断然拒绝。
“我治下之地,不容邪教妖言惑众!”
苏清霜急切地辩解:“其实真心信仰无生老母的没几个的,连我这个圣女都不信,我师傅也不信的!
那些教众也不过是受这世道欺负,以圣教的名义抱团反抗而已!”
“那也不行,我当然知道真心信邪教的不多,你们高层估计更是没有!但不妨碍你们以邪教的手段愚民,敛财,甚至是聚众对抗官府,夺权造反!”刘朔很是坚决。
苏清霜急得眼泪都又要掉出来了,“这可是几十万人?你为什么不能放过他们,为什么要这么狠心!杀了他们,你良心能安吗?”
“不就是几十万人吗?说得好像我没杀过似的?”刘朔撇了撇嘴,不屑道:
“上月才杀了你们三十万,我还不是吃得好、睡得香,精神头比以前还好!
几十万?这才哪到哪!
不瞒你说,海外起码还有几千万人等着我去杀!你要是能活到那时候,我可以请你去见识下!”
苏清霜被他轻描淡写的说要杀几千万骇得一怔,同时也是真的确认了,眼前这人是真不把几十万条人命当一回事!
登州那边救几十万,这边又要杀几十万,这人究竟是佛是魔?
突然,苏清霜一言不发,径直走向精舍内那宽阔华贵的拔步床,身子一斜,躺了上去,闭上双眼!
这一举动,把满屋的人都搞懵了......
“你……你这是何意?”刘朔也被她这一出整不会了。
“你不是允诺来日封我为妃?”
苏清霜声音异常冷静,“你的妃子在等圣驾宠幸!”
“……起来!你的教众,我不杀了!”刘朔无奈,“都送去南洋,保他们衣食无忧,如何?”
苏清霜断然拒绝:“不行!我走了你反悔怎么办!”
“那你要怎样?”
“我要留在你身边,亲眼看着!”她睁开眼,目光灼灼。
“切,”刘朔失笑,“你又不会伺候男人!”
“我......我可以学!”苏清霜咬牙。
刘朔精神一振,朝燕迟月招手:“迟月,来!好好指点指点‘新人’,要把你会的都教给她!”
“哎,来了!”燕迟月脆生生应道,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还给刘朔丢了个佩服的眼神。
刘朔明白她的意思,以为他是欲擒故纵。
但天地良心,他刚才是真的要放了她,最后是她非要靠上来的......
白若雪看着这荒唐一幕,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疼地揉揉额角,拉起谢沉璧的手:“沉璧,我们走,让他们闹去。”
刚欲转身,刘朔一个大步挡在门前,腆着脸赔笑:
“夫人走不得!万一这‘新人’半路翻了脸要宰了你相公,可只有你懂得封脉截穴的功夫!二位夫人还须得在旁护我周全!”
白、谢二人相视一眼,皆是无奈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