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伯府,不,如今已是靖安侯府的匾额,在神京冬日的阳光下,焕然一新,熠熠生辉。
府门前车水马龙,前来道贺的官员、勋贵络绎不绝,门槛几乎被踏破。
管家福伯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洋溢着前所未有的红光,指挥着下人们迎来送往,接收着堆积如山的贺礼。
李狗蛋,如今的靖安侯,却并未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尊荣与喧嚣之中。
他换上了一身侯爵常服,虽依旧有些不习惯这宽袍大袖的束缚,但眉宇间那股混不吝的痞气中,已悄然多了一份沉淀下来的威仪。
他没有在正厅接待那些络绎不绝的访客,而是将周墩子、胡言(阿宝不在,孙小猴和十三娘仍在暗中活动)召到了重新修缮、更加隐秘的书房。
“墩子,将作监那边,恢复得如何?”李狗蛋开门见山,手指敲击着桌面,那桌面如今换成了上好的紫檀木。
周墩子脸上带着扬眉吐气的兴奋:“侯爷放心!钱文渊那老小子滚蛋了,工部那边没人再敢卡咱们的脖子!新式强弩和腰刀的样品已经通过最终测试,性能远超现有军械!只要资源到位,立刻就能扩大量产!边军那边已经催了好几次了!”
“好!”李狗蛋眼中闪过一丝满意,“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尽快铺开!这是咱们在朝中立足的硬拳头,不能松劲!”
他看向胡言:“胡言,翰林院那边,风向如何?”
胡言扶了扶眼镜,谨慎道:“清流一脉,对侯爷……褒贬不一。有些认为侯爷力挽狂澜,揭露巨恶,乃国之干城;也有些……依旧对侯爷的出身和那日殿上展现的‘异力’心存疑虑,认为非正道。不过,三皇子……赫连璧倒台后,其党羽树倒猢狲散,朝堂风气为之一清,倒是无人再敢明着与侯爷作对了。”
李狗蛋嗤笑一声:“老子行事,何须他们嚼舌根?只要不挡路,随他们去。你继续留意,尤其是那些看似中立、实则摇摆的墙头草,关键时候,或许能用上。”
“下官明白。”
安排完明面上的事务,李狗蛋挥退了周墩子和胡言,独自站在书房窗前。表面的风光之下,他心头的巨石并未放下。
赫连璧虽已下狱,但其经营多年,党羽遍布朝野、军中,甚至渗透到了皇室宗亲之中,十三娘和监察司的清算工作进展得并不顺利,阻力重重。很多线索查到关键处便莫名中断,显然还有一只更大的黑手在暗中操控,清理痕迹。
而更让他揪心的,是两件事:
第一,阿宝的下落。赵泥鳅那边依旧没有突破性进展,那个收购伤药的“北面买家”和废弃山庄,如同蒸发了一般,再无动静。阿宝是生是死,身在何方,依旧成谜。
第二,那些被转移的孩童。猎苑山洞中那数十个作为“养料”的孩童,被赫连璧提前转移,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每拖延一刻,那些孩子就多一分危险!
此外,草原金帐的使者,在赫连璧倒台后,反而更加活跃,频繁出入某些勋贵府邸,其背后目的,令人不安。
“噬光之影”的阴影,并未随着赫连璧的垮台而消散,反而像是潜入了更深的水下,等待着下一次兴风作浪的机会。
“侯爷。”孙小猴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身后响起,他不知何时已悄然潜入书房。
李狗蛋转过身:“怎么样?有线索吗?”
孙小猴脸色凝重,摇了摇头:“那个废弃山庄我们暗中摸了几次,干干净净,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对方很专业。至于草原金帐那边,他们明面上的使者馆驿一切正常,但暗地里,有几个身份不明的随从,最近频繁出现在城西的几家……赌场和妓馆,接触的人很杂,暂时看不出明确目标。”
线索似乎再次陷入了僵局。
李狗蛋眉头紧锁,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不能这么干等下去!赫连璧在牢里,未必就肯老实开口,得给他加点料!小猴,你准备一下,今晚随我去一趟天牢!”
“侯爷,您要亲自去审?”孙小猴一惊,“天牢守卫森严,而且……恐怕有很多双眼睛盯着。”
“正因为盯着的人多,才更要去!”李狗蛋冷笑,“老子现在是奉旨查案,堂堂正正!倒要看看,谁敢拦我?再说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有些话,有些反应,隔着牢门看,和当面看,效果是不一样的。”
他要亲自去会会赫连璧,不仅要问出线索,更要通过赫连璧的反应,来判断某些藏在更深处的东西!
是夜,靖安侯的仪仗畅通无阻地进入了戒备森严的天牢。狱卒们看着这位新晋侯爷、皇帝的“红人”,无不战战兢兢,恭敬引路。
最深处的特制牢房内,赫连璧蜷缩在角落,曾经的雍容华贵荡然无存,头发散乱,衣衫褴褛,眼神空洞而呆滞,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二十岁。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看到站在牢门外,一身侯爵冠服,神色平静的李狗蛋时,那空洞的眼神中骤然爆发出刻骨的怨毒与疯狂!
“李狗蛋!你这贱民!妖人!你不得好死!!”他猛地扑到栅栏前,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铁条,嘶声咆哮,如同困兽。
李狗蛋挥挥手,让引路的狱卒退下。他隔着栅栏,平静地注视着状若疯魔的赫连璧,淡淡道:“三殿下,哦不,赫连璧,别来无恙?”
这平淡的语气,更是深深刺激了赫连璧:“你少在这里假惺惺!成王败寇!本王认栽!但你休想从本王口中得到任何东西!”
“我不需要你给什么东西。”李狗蛋依旧平静,“我只是来告诉你几个消息。”
他顿了顿,仔细观察着赫连璧的表情,缓缓道:“第一,你藏在猎苑山洞里的那些孩子,我们一定会找到,一个不少地救出来。”
赫连璧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缩,但随即发出癫狂的大笑:“救?哈哈哈!你们永远也找不到他们!他们早已成为‘圣主’降临的基石!他们的生命,将与永恒的虚无融为一体!这是他们的荣耀!”
李狗蛋心中寒意更盛,但面上不动声色:“第二,草原金帐的使者,最近很活跃啊。看来,你倒了,他们很快又找到了新的合作伙伴?不知道你那位‘教尊’,会不会觉得你……已经没用了呢?”
赫连璧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与慌乱,他尖声道:“你胡说!教尊……教尊不会抛弃我的!我是他最忠诚的仆人!”
“最忠诚?”李狗蛋嗤笑,“连区区几十个孩童都看不住,让人端了老巢,你这仆人,当得可不怎么称职啊。我猜,你现在最后的价值,就是守住你那位‘教尊’和你那些同党的秘密,当一个合格的死人了吧?”
这话如同毒刺,狠狠扎进了赫连璧的心底!他脸色剧变,眼神闪烁,显然被说中了心事!
李狗蛋不再逼问,转而抛出了第三个,也是他真正在意的问题,语气带着一丝看似随意的探究:
“哦,对了,还有件事我挺好奇。你那晚派去围剿我们的私兵里,那个使双锤的蛮子统领,看着挺眼生啊,不像中原路数?力气倒是不小,跟我一个兄弟有点像……他叫什么来着?现在在哪高就啊?”
他问的,正是当夜与阿宝激战,可能最后接触阿宝的私兵头目!他故意用模糊的描述和“蛮子”、“力气大”等特征,来试探赫连璧的反应!
果然,听到“使双锤的蛮子”、“力气大”等词,赫连璧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抹极其古怪的、混合着讥讽与恶意的笑容:
“你说那个蠢货?哼,力气的确不小,像个没开化的野兽……不过现在嘛,估计早就被剁碎了喂……”
他话未说完,似乎意识到失言,猛地刹住,恶狠狠地瞪着李狗蛋:“你套我话?!”
虽然赫连璧没有说完,但那句“剁碎了喂……”以及他之前那一闪而过的茫然(说明他对这个“蛮子”印象并不深,可能并非其核心心腹),已经让李狗蛋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阿宝很可能没有落在赫连璧手中!否则赫连璧不会是这个反应!那个“蛮子”统领可能知道更多!甚至,阿宝的失踪,可能与当时在场的第三方——草原金帐的人有关!
目的达到!李狗蛋不再停留,深深地看了赫连璧一眼,仿佛要将他此刻所有的狼狈与恐惧刻在脑子里。
“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阴暗的牢房。
身后,传来赫连璧歇斯底里的诅咒与咆哮。
走出天牢,寒冷的夜风扑面而来。李狗蛋深吸一口气,对等候在外的孙小猴低声道:
“重点查草原金帐!尤其是那天晚上,可能出现在猎苑战场附近的,所有身份不明的‘蛮子’!还有,想办法弄到赫连璧私兵中,所有擅使重兵器、尤其是双锤的头目名单!”
方向,似乎变得清晰了一些。
救孩童,寻阿宝,查金帐,揪教尊!
靖安侯府的门楣光鲜之下,更加凶险的暗战,已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