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躲我吗?”
安室透在转身前下意识后退一步,他不知道此刻心里的那种恐惧感从何而来,但心脏已经收紧,一整套根植于创伤的、近乎本能的防御机制瞬间触发,让他反射性地输出尖锐刻薄的话语。
“我倒觉得是你过于无往不利的情感经历让你习惯被别人追捧,看到一个不追着你跑的就以为别人是在躲你。”
安室透勾起没什么温度的笑容:“然而事实就是,不是每个人的工作都像你一样轻松,只要把高官和贵妇逗得心花怒放就把钱和权都收入囊中。像我这种普通人得努力工作才行。”
一阵静默。
【说得好,难道我就说不出更尖酸刻薄的话了吗?】
——维持表情平静的安室透这样想到。
而此时的拉莱耶是真的有点茫然了。
他最近有得罪过安室透吗?难道安室透知道他是利娇酒了?不,安室透要是知道他是利娇酒才不会是这种态度,只会表现得更热络,然后搞一出请君入瓮等着他。
“等会儿......你说你是什么玩意儿?”拉莱耶在自己耳朵上拍了拍,露出怀疑的表情:“虽然我确实自恋地认为自己比你长得好看,但你说你是普通人?你要不要撒泡尿照照镜子?你要是普通人你旁边这个是什么?屎吗?”
扮成竹村弘的黑羽盗一环顾四周,确认现在安室透身边除了拉莱耶就自己一个:“......”
真新鲜,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黑羽盗一是屎。该说不愧是差点抓到快斗的人吗?
这个时候,如果是真正的竹村弘会有什么反应?黑羽盗一刚露出愠怒之色,就看见拉莱耶冲自己做了个“stop”的手势。
“我不戳穿你不是因为我没证据,是我不想让我在霓虹政坛的处\/女亮相产生波折,让他们认为我这个人去哪儿哪儿出事。虽然这么说有点迷信,但信这个的人还真不少。”
拉莱耶淡淡扫了“竹村弘”一眼:“你知道竹村弘和人争论前会推一下眼镜,还知道他喜欢吃黑糖味的点心,却不知道他当初是怎么费尽心思投进麻生派的。身为情报部的人不可能不注意热门首相候选人,都看到我很会讨土屋巨苗的欢心了还这么没眼色地非要找我想找的人办事,一看就没真被官僚体系磋磨过。”
“感谢你给我展示聪明才智的机会,为此我愿意多忍你三十秒,再不滚我就直接汇报给麻生龙一,到时候真把告诉你这场派对时间地址的人揪出来你可别哭。”拉莱耶看了眼腕表:“oK,现在已经可以倒计时了,三、二......”
黑羽盗一做出投降的手势,转身快步离开,却被安室透按住了肩膀。
“......如果没记错的话,我才是日本公安,什么时候放不放走易容前来的不明人士由你决定了?”安室透手上微微加重力道,眼神却没分给黑羽盗一半分。
“真不好意思,我现在是特聘外籍顾问,管你的上级黑田兵卫叫前辈,约等于也是你的半个上级。”拉莱耶微笑着和安室透对视。
“有道是入乡随俗,虽然日本人的优点我暂时还没体会到,但职场糟粕我已经学了个七七八八,官大半级也压死人,我就是在哪儿都要压你一头,你现在又能把我怎么样?降、谷、桑?”
感觉肩上的力度越来越大的黑羽盗一:“......”对别人生气,能不能别捏他?
“日本人的优点有很多,我没必要跟你这个国籍歧视者一一阐明,实在待不下去你可以和那个前FbI一起滚出我的国家。”被刺激到的安室透开始口不择言:“不过这么厌恶这里还能把首相候选人哄得心花怒放,我该说你演技一流还是技术纯熟?”
“都可以,反正我就靠这个吃饭,两样都是对于我的赞美。”拉莱耶虽然没搞懂安室透今天为什么突然像吃枪药了一样火气冲冲,但他从来没有惯着别人臭脾气的坏习惯。
“还有,我滚不滚出这个国家不是你说了算,但你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嘴脸我是看的一清二楚,怎么,现在不是某人红着眼圈敲我家门求我帮你的时候了?”
被迫卷入越听越不对劲的争吵又没办法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逃掉的黑羽盗一:“......”
——他哥给他找的到底是什么帮手?真的不是故意坑他的吗?
安室透反击:“我什么时候红着眼睛敲你的门了,分明是你把我灌醉想看我出丑......”
他的嘴寸步不让,好像已经气到极致,灵魂却脱离出去,浮在空中大笑。
——没错,就是这样,就让激烈的争吵像火一样烧掉心中的悸动,省去他后续清除这种“威胁”的功夫。让这个人离开,他就不必再在前所未有的罪恶感和恐惧感中反复挣扎,把一颗心磨得皮绽肉破。
然后他在这一刻明白了这恐惧感来自哪里——那恐惧感就生在他体内。
他的生命就是一场以失去为底色的修行。灵魂的每一寸生长,都浸透着对逝去的恐惧——是无声的灰烬,是断弦的承诺,在他生命的根基处凝固成坚不可摧的混凝土。
这些恐惧相互绞缠,在岁月的暗处滋生、膨胀,最终化作一头名为“生存”的恐惧巨兽。所以他必须将真我放逐,在光与暗的边境行走,用无瑕的面具与滴水不漏的表演,构筑起一座透明的堡垒。
他不需要有人看见真实的他——否则他层层包裹的真心就会被发现,上面密布的刻痕会在触及天光时灰飞烟灭。
“.......哦,我知道了,你是在埋怨我阻挡了你的上升通道啊。”拉莱耶抱臂嘲讽:“早说嘛,不过我友情提醒你一句,要跟土屋巨苗跳舞,可不是随便跳两三下就能了事的哦。”
“但我可以选择逃跑。”
话音刚落,又是一片静默,安室透自己也怔在了原地。牙齿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痛得他必须咬紧牙关,以痛止痛。
“我本来可以逃跑的。”
——可你为什么要出现?
我本来打算逃跑的......不让我走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