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秉坤被粗暴地扔在地上,闷哼一声,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旁边一人一脚踹在背上,又趴了回去。
他抬起头,用那双依旧倔强的眼睛看着陆峰,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苦笑。
陆峰的眼神,从黄秉坤身上移开,落在了糙爷的脸上。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心里却已经转过了好几个念头。
糙爷抓了黄秉坤,这是什么意思?
是巧合?
还是他以为黄秉坤跟自己是一伙的,想用他来威胁自己?
看黄秉坤的样子,被打得不轻,但似乎没有生命危险。
“糙爷,这是什么意思?”陆峰开口问道,声音依旧平静。
“没什么意思。”糙爷靠在椅子上,用手指了指地上的黄秉坤,“这小子,前两天不懂规矩,在我的地盘上惹了点事。我手下人把他请回来喝喝茶。没想到,一问,他居然认识兄弟你。”
糙爷看着陆峰的眼睛,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他说,前两天在县城,要不是兄弟你出手,他早就被我的人给废了。我一听,这不巧了吗?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既然是兄弟你的朋友,那这个面子,我必须得给。”
陆峰心里冷笑。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什么叫“你的朋友”,什么叫“给个面子”,这分明就是在告诉陆峰,人质在我手里,你今天最好乖乖听话。
“我跟他,算不上一家人。”陆峰说道,“萍水相逢,顺手帮了一把而已。糙爷要是觉得他碍眼,处理了就是,不用看我的面子。”
陆峰的话,让糙爷有些意外。
他本来以为,陆峰看到黄秉坤,怎么也得有点反应。
或愤怒,或担忧。
可陆峰的反应,太平静了,平静得就像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这让糙爷心里有点摸不准了。
难道自己抓错人了?这俩人真没关系?
趴在地上的黄秉坤,听到陆峰的话,眼里闪过一丝黯然,但随即又被一股狠劲儿代替。
他明白,在这种地方,示弱就是找死。
这个姓陆的兄弟,是在演戏。
他索性闭上了嘴,趴在冰冷的地上,积蓄着所剩不多的体力,等待着那个万一会出现的机会。
糙爷盯着陆峰,陆峰也平静地回视着他。
空气像是凝固了。
周围那几十个手持凶器的汉子,都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呼吸都放轻了。
突然,糙爷笑了。
“哈哈哈哈!”他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身上的过肩龙也跟着一颤一颤的,“有意思,真他妈有意思!兄弟,你这个朋友,我赵操交定了!”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的横肉瞬间绷紧。
“不过,交朋友之前,我得先验验货。”糙爷的眼神落在了桌上那个鼓鼓囊囊的布包上,“这道上的规矩,兄弟你应该懂吧?”
“当然。”陆峰点了点头,伸手就要去解布包的绳子。
“别急。”糙爷抬了抬手,阻止了他。
他朝着身旁的疤脸男人使了个眼色。
“豹子,你去,帮这位兄弟验验货。”
豹哥的眼睛里冒着凶光,他轻轻动了一下还在隐隐作痛的手腕,狞笑着走了过来。
他没有走向桌子,而是径直走向了趴在地上的黄秉坤。
“糙爷,验货之前,我想先跟这位湖南来的朋友,算算旧账。”豹哥舔了舔嘴唇,从后腰抽出一根半米长的钢管。
糙爷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他想看看,陆峰到底能忍到什么时候。
豹哥走到黄秉坤面前,用钢管的尖端,一下一下地戳着黄秉坤的后背。
“小子,不是很能打吗?再站起来给老子看看?”
黄秉坤咬着牙,一声不吭。
陆峰依旧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好像眼前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没关系。
陆峰从兜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大生产”香烟。
抽出一根,扔到了糙爷的面前。
“糙爷,抽根烟,消消火。”
然后,他又抽出一根,却没有拿火。
陆峰把拿着烟的手举了起来,举到与肩膀齐平的位置,就那么在空中停着。
这个动作,在剑拔弩张的厂房里,显得异常怪异和突兀。
豹哥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这小子,死到临头了,还在装模作样!
这是赤裸裸地不把他们所有人放在眼里!
“我消你妈的火!”豹哥怒吼一声,被彻底激怒了,他高高举起了手里的钢管,对准黄秉坤的后脑勺,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了下去!
厂房的另一头,高高的房梁上,黑暗的角落里。
周毅趴在一根粗大的工字钢上,看到豹哥举起钢管,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岚姐!”周毅压低了声音,手指已经扣在了扳机上。
“砰!”
一声枪响,撕裂了厂房里紧绷的空气!
高高举起钢管的豹哥,只觉得耳边一阵尖啸,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看到一个让他永生难忘的画面。
子弹从他耳边飞过,耳朵上挂了一点血丝。
子弹擦着陆峰举起的那根香烟的烟头飞了过去。
一簇火星,在烟头上燃起。
那根原本没有点燃的香烟,竟然被这颗子弹,硬生生地给点着了!
猩红的火点在昏暗的厂房里,一明一灭。
豹哥高举着钢管,僵在了半空中。
糙爷刚刚探身想去看好戏的身体,也凝固在了椅子上。
所有手持凶器的汉子,全都傻傻地张着嘴,看着那个举着烟,一脸平静的年轻人。
昏暗的光线下,一颗不知道从哪打来的子弹,点燃一根香烟?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
这比一枪打掉豹哥手里的钢管,要恐怖一百倍!
前者,是枪法准。
后者,是神!
陆峰缓缓地,把点燃了的香烟从半空中拿了下来,放到了嘴边,深深地吸了一口。
青白色的烟雾,从他的口鼻中缓缓吐出,模糊了他平静的脸。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糙爷面前,将嘴里那根刚刚被子弹点燃的香烟,凑到了糙爷嘴边那根还没点着的烟上。
“糙爷,火借你。”
糙爷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陆峰,看着那张在烟雾中若隐若现的年轻脸庞,头不住地轻点。
他混了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杀人,放火,他都干过。
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糙爷僵硬地低下头,让陆峰帮他点着了烟。
他猛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呛得他咳嗽起来,但却让他混乱的大脑,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知道,今天这局,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从他以为自己是猎人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成了对方砧板上的肉。
“兄弟,好手段。”糙爷说道,“我赵操,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