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落马坡的战斗渐渐平息。原本黄绿相间的平原,已被鲜血染红,到处都是贼军的尸体、丢弃的兵器和无主的战马。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许褚在程昱、张既、贾逵等人的陪同下,走下高地,巡视战场。将士们正在乐进、庞德等人的指挥下,打扫战场,收拢俘虏,清点缴获。
“禀主公、长史!”乐进快步走来,脸上带着胜利的兴奋,“此战,初步统计,斩首四千余级,俘虏三千余人!缴获完好战马五百余匹,粮草、军械、财帛尚未完全清点,但数量极多!我军伤亡不足三百,大多为轻伤!”
“好!打得好!”许褚重重拍了拍乐进的肩膀,然后看向程昱,深深一揖,“全赖仲德妙计,方能获此大捷!先生真乃定海神针!”
程昱微微一笑,坦然受礼,随即道:“主公,此战虽胜,却只是开始。韩暹新败,白波贼胆寒,然其根基未损。接下来,如何处置这数千俘虏,如何借此胜势扩大战果,方是关键。”
贾逵此时上前一步,恭敬地对程昱和许褚行礼,然后道:“长史、将军,逵有一言。被俘贼众,多为生计所迫之流民,其心未附,其志不坚。若尽数坑杀,有伤天和,亦失河东民心;若尽数放归,恐其复投贼巢,或流窜为害。不如效仿昔日主公在河北之故事,严加甄别:穷凶极恶、积年老贼,按律处置;其余精壮者,打散编入各营,以老带新,严加操练,以充实力;老弱妇孺,发放些许口粮,遣往安邑、闻喜等已安抚之地屯田定居,使其成为我军日后之民力根基。”
程昱捻须静听,待贾逵言毕,他眼中赞许之色愈浓,却并未立刻附和,而是将目光转向许褚,沉静开口。
“主公,梁道所言,老成谋国,深得‘根基’之要。”他先定了调子,肯定了贾逵的策略。
“乱世争雄,民心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以此仁政收纳流散,夯实根基,乃明主之道。”
贾逵听到程昱肯定,微微松了口气,神情更为恭谨。
许褚点头,知道程昱必有后文:“仲德请继续。”
程昱微微前倾身体,语气依旧平稳,却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然,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梁道筑其根基,昱愿为主公利其器用,速其功成。故此,有三事需即刻施行,以为补充。”
他伸出第一根手指:“其一,速定人心以防变。数千俘虏,心怀忐忑,久则生乱。甄别之事务必速决,以七日为限。请主公即刻明发告示,将军法、仁政公之于众,令其自知前途。同时,请文谦将军于明日午时,于营中设法场,将擒获的贼首头目明正典刑。既显我军法度之严,亦安顺民归附之心。”
程昱伸出第二根手指,目光中闪过一丝冷冽:“其二,利用残敌以削贼。甄别出的积年老贼,罪大恶极者,自当处决。然其中必有贪生怕死、熟知白波内情之徒。此辈,杀之无益,放之为害。不如许以生路,令其戴罪立功,潜回白波诸寨,或为内应,或散播流言,动摇韩暹等人军心。此乃以毒攻毒,可事半功倍。”
此言一出,帐内几人都微微颔首。
此计虽略显阴狠,但无疑是对付那群积年老贼最高效的办法。
最后,程昱伸出第三根手指,声音陡然提升,带着一种挟大胜之威的压迫感:“其三,挟胜威慑以破势!主公,此战斩首四千,俘获无算,韩暹狼狈遁走。此等军威,岂能不用?当立刻广派能言善辩之士,携我军缴获的贼军旌旗、印信,分头求见胡才、李乐等白波余帅!”
他目光炯炯地看向许褚:“对其言明,降者,可如梁道所议,得其生路,保全部分;拒者,韩暹今日之败,便是其明日之下场!白波诸帅本就不是铁板一块,遭此重挫,必然相互猜忌,畏我兵锋。我军正可借此胜势,不战而屈人之兵,一举瓦解河东贼患!”
许褚听得心潮澎湃,猛地一拍案几:“好!好一个‘速定人心、利用残敌、挟胜破势’!仲德之谋,如利剑开锋,梁道之策,如重剑无锋!你二人相辅相成,此战方算圆满!”
他当即下令:“便依仲德与梁道之议!文谦、元绍,法场之事由你二人主持,务必要快、要严!张既、薛悌,甄别俘虏,挑选可用之细作,交由仲德先生调度!另外,立刻从府中遴选能言善辩者,明日便持贼军信物,分头出使!”
“诺!”众将轰然应命,帐中弥漫着一股雷厉风行、开拓新局的气势。
贾逵立于程昱身侧,将程昱补充的这番刚柔之道默默记于心中,只觉眼前仿佛又推开了一扇新的窗户。他原先只虑及安民强本,此刻方知,这威势的运用,竟也有如许精妙的火候分寸。
望着忙碌的战场,以及那些被有序看管起来的俘虏,许褚心中豪情顿生,对程昱感慨道:“先生,得您一人,真胜似千军万马!此战之后,我军兵力、士气、装备皆可再上一层楼!扫平白波,指日可待!”
程昱抚须,目光却投向更遥远的南方,意味深长地道:“主公,练兵、蓄力,以待天下之变。这河东,便是我等最好的磨刀石。待宝刀淬炼已成,方是出鞘惊天下之时!”
落马坡一役,许褚军以极小的代价,重创白波贼郭太部,声威大震。程昱之名,也随着这场辉煌的胜利,迅速传遍军中,奠定了其无可动摇的谋主地位。
而许褚集团,则在河东这块土地上,踏出了坚实而有力的第一步。
夕阳彻底沉入远山,只余天际一抹暗红的残霞,犹如战场尚未干涸的血色。
清冷的夜风开始吹拂,卷过战场,带起一丝寒意,也带来了新生与变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