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时，十二个人影从北岸悄悄下水。
叶天寒带头，贴着江面游。风从南边吹来，水面泛起细碎波纹。他们没用船，只靠一口气潜行百丈。江底有铁网，早被割开一道口子，是昨夜派出去的探子动的手脚。
游到一半，水下忽然窜出三道黑影。
刀光在水里闪了一下，一人闷哼倒退，肩膀被划开，血刚冒出来就被水流冲散。叶天寒抬腿蹬住对方胸口，借力往前一冲，手中断刀横扫，第二人手腕断裂，毒刃沉入江底。
第三人转身要逃，却被一根铁链缠住脖子，猛地拽向深处。
赵海昌站在一艘战船上，半身探出船舷。他松开铁链，那具身体立刻沉下去。他朝叶天寒摆了摆手，指了指水寨方向。
战船缓缓移动，挡在巡船视线之间，正好遮住小队上岸的路线。
叶天寒爬上浮台，其余人陆续靠岸。他回头看了一眼赵海昌，对方咧嘴笑了笑，做了个“快去”的手势。
箭矢开始落下。
寨墙上哨兵发现动静，敲锣示警。几艘巡逻船调头往这边靠。赵海昌立刻下令升帆，战船横移堵住航道，两艘巡船撞在一起，乱作一团。
叶天寒不再停留。他踩上一块漂浮的木板，又跃上另一艘废弃渔船，再借力弹起，一脚踹在水寨外墙的石缝上，手指抠住砖角，迅速攀至墙头。
弓箭追着他射来，一支擦过手臂，布料撕裂，皮肤火辣辣地疼。他翻过墙沿，落地滚了半圈，顺势抽出断刀。
眼前是一片开阔空地，中央立着一座粮仓，高大厚重，门上挂着铁锁。粮仓外搭了个木架，楚狂歌被铁链吊在半空，衣服破烂，脸上有血痕，但眼睛还睁着。
叶天寒刚要冲过去，脚下木板突然炸裂。
一个人从地下钻出，手掌漆黑如墨，直拍他小腿。他侧身避让，断刀下劈，砍中对方肩头，那人竟不退，反手抓住刀刃，五指发紫，像是沾了什么东西。
赵海昌在船上大喊：“小心毒！”
叶天寒猛抽刀，趁对方迟滞瞬间，飞起一脚踢中下巴。那人仰面摔倒，嘴角流出黑血，抽搐两下不动了。
又两名敌人从粮仓侧面扑出，一人持钩镰，一人握双匕。叶天寒不退反进，先迎上钩镰手，刀背砸中手腕，骨头发出脆响。第二人匕首刺来，他低头闪过，顺势抓住对方胳膊，拧身一摔，将人甩向墙角。
地面震了一下。
粮仓顶上有守卫往下扔石头，还有人拉弓瞄准。叶天寒弯腰捡起一块碎木，朝空中一抛，趁着众人抬头刹那，猛冲向楚狂歌所在的位置。
一支箭擦过耳际，钉入木架。
他跃起一刀斩断锁链，楚狂歌重重摔在地上。他伸手去扶，却被一把推开。
“别管我！”楚狂歌声音嘶哑，“斩了昭武伯的粮仓！里面全是腐骨散和火油！点着了能烧三天！”
叶天寒愣了一下。
“你听不懂？”楚狂歌咳出一口血，“我不是目标……他们是用我引你来救……真正的杀招在那里面！炸了它，才能断他后路！”
远处传来更多脚步声。
赵海昌在船上喊：“只能撑半柱香！快动手！”
叶天寒站起身，看向粮仓大门。铁锁还在，但旁边堆着几袋麻包，露出一角黑色粉末。他认得那种颜色，和昨夜缴获的一样。
他走过去，抽出断刀插进麻包，挑出一点粉末搓了搓。没有腥臭，但指尖发麻。
这不是药草。
是炸药。
他回头看了眼楚狂歌。老人躺在地上，一只手撑着木架想站起来，却使不上力。
“你走不了。”叶天寒说。
“那就炸死我。”楚狂歌瞪着他，“只要能把这地方掀了，我这条命算什么？二十年前我没拦住他杀人，今天你要是犹豫，就全完了！”
寨墙上的弓箭手已经重新列阵。
赵海昌的船被两艘巡船夹击，船头开始倾斜。他让人点燃船尾的火盆，准备撞上去同归于尽。
叶天寒盯着粮仓。
他知道现在冲进去，可能出不来。也知道一旦引爆，连楚狂歌都会被气浪吞没。但他更清楚，如果放过这个机会，昭武伯就能靠着这批物资继续操控水师，甚至反咬一口，把通敌罪栽给铁辕侯。
他把断刀收回腰间。
从怀里掏出那只旧酒囊，拔掉塞子，往麻包上倒了一圈液体。这是楚狂歌给他的解毒酒，不仅能破血河宗的毒，遇火还能助燃。
酒液渗进麻布，发出轻微滋响。
他掏出火折子，吹了两下，火焰跳起。
楚狂歌突然开口：“天寒。”
他停住动作。
“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刀是用来守的，不是用来恨的。”
叶天寒点头。
“那你现在是在守，还是在报仇？”
“我在守。”他说，“守你说的那个道理。”
火折子靠近酒渍边缘。
轰的一声，火舌顺着麻包爬升，瞬间卷上粮仓门框。浓烟腾起，热浪逼人。里面的守卫尖叫着往外跑，刚冲出门就被爆炸掀翻。
叶天寒抱起楚狂歌，往后急退。
第二声爆炸紧跟着响起，比第一声更响。粮仓一角塌陷，火星喷涌而出，像火山口喷出的岩浆。整座建筑开始晃动，屋顶梁木断裂，砸向四周。
远处，赵海昌的战船撞上敌船，火势迅速蔓延。他在船尾挥舞长枪，打落一名跳帮的敌人，自己也被飞来的箭射中肩膀，踉跄了一下。
寨墙上乱成一片。
有人喊“撤”，有人喊“灭火”，还有人试图组织反击。但火势已经失控，连旁边的营房都被引燃。
叶天寒背着楚狂歌躲到墙根，喘着气。
老人在他背上低声说：“够了……够了……你做到了。”
“还没完。”叶天寒把他放下，拿起断刀，“赵海昌还在外面。”
他正要起身，眼角瞥见粮仓废墟里有东西反光。
是一块铜牌，半埋在灰烬中，上面刻着“昭武府”三个字。牌子下面压着一封信，封口没拆，但已经被烧掉一角。
他走过去捡起来。
信皮上写着：致南境都统李玄风。
他捏紧信角。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两名守卫举刀逼近，脸上满是烟灰。一人挥斧砍来，叶天寒侧身避开，断刀划过对方咽喉。第二人刚举起盾牌，就被一记肘击撞倒，刀尖抵住喉咙。
“寨子里还有多少人？”
那人哆嗦着说：“不……不知道……大概三十多个……剩下都在船上……”
“昭武伯本人呢？”
“没来过……这里只是中转……真正的指挥在江陵码头……”
叶天寒收刀，一脚踢晕对方。
他回头望向赵海昌的战船。火势更大了，船体已经开始下沉。赵海昌站在船头，手里拿着一面旗，用力插进甲板裂缝，不让火势吞没旗帜。
那是北境军旗。
叶天寒把信塞进怀里，抓起断刀，朝着岸边奔去。
水面上漂着燃烧的木块。
他跳上一块还算完整的船板，借力一蹬，冲向正在撤离的战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