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九两金 > 第10章 统战之战(四)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陈秉章花白的须发在风中微颤,

他手中紧握那份沉甸甸的名单,苦笑道:“九爷,这份名单,看得我眼也花了,心也乱了。吉隆坡的叶亚来,新加坡的佘有进、胡璇泽,槟城的……还有那些大大小小的甲必丹、会党头领,八十六个堂口,十六位甲必丹……龙蛇混杂,心思各异。我这把老骨头,真怕担不起这联络四方的重任。”

“不如另择一洪门宿老?”

陈九拍了拍陈秉章的手臂,“秉章叔,南洋是宗亲社会,宗亲为先,社团当后,你在冈州会馆连任多年,不必推辞。这份名单,不是冷冰冰的纸墨,是我万千南洋同胞的众生相。你不要只看人名,要看清他们背后的时势、利益和人心。”

他望着远处影影绰绰的九龙山峦,“你睇眼下,是光绪七年,西历1881年。南洋的局势,就好比一锅滚水,就快要冲到壶盖了。”

陈秉章凑近一步,凝神静听。

他知道,身旁这人虽年轻,但其在几地纵横,论眼力,对局势的把握强过他何止百倍。

“西洋人睇中南洋,无非为了两样东西,资源同航道。荷兰人贪,英国人精,西班牙人颓,法国人狼。而我们华人,在南洋百年开拓,从暹罗(泰国)到爪哇,从婆罗洲到苏门答腊,人数以百万计。我睇过一些洋人的统计,话是南洋各地,华裔加上新客,总数怕不止二百万。

可惜人数虽众,却是一盘散沙。”

“点解是散沙?”

“地域隔阂为甚。福建漳泉、潮汕、广府、客家、琼州,各自为政,言语不通,习俗各异。好似吉隆坡,叶亚来的惠州客,同广府帮就曾为锡矿打得你死我活。

新加坡,福建帮势大,潮州帮也不遑多让。

其二者,便是这份名单所述,个人际遇天差地别。有大富大贵如甲必丹者,如叶亚来,替英人管理吉隆坡,俨然一方诸侯,亦有穷困潦倒者,在种植园、矿场做牛做马。

其三,立场不同。有的人好似叶亚来、佘有进,选择与殖民政府合作,换取地位同利益,成为甲必丹或太平绅士,有的人选择反抗,不惜流血,仲有更多人,是墙头草,观望风向。”

陈秉章点头:“确是如此。就拿吉隆坡叶亚来来讲,此人是枭雄,借英人之手平定内乱,重建吉隆坡,如今是英属雪兰莪最有权势的华人。我们想拉拢他,恐怕不易。”

陈九苦笑一声,

“这名单上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背后都有殖民政府,这有他们自己的意愿,也有洋人故意为之的打算,他们这是在向南洋的华人宣告,想发财,想一步登天,想成为权贵,就必须巴结洋人。”

“华人下南洋之潮已不止百年,这份观念怕是早就深入人心。撼山易,撼人心难啊…..”

“更何况,这里不是家乡故土,南洋的华人多有寄人篱下之感,平折几分骨气,所求者,无非是在这南洋千岛之地,觅得一躲避战乱,传家之地。为此,选择处处忍让也是无奈之举。”

“叶亚来……此人是能人,亦是明白人。你看他去年开始,是不是大力捐资兴建庙宇、学校?惠阳家乡的公益,他亦有出力。我只盼着,或许当初他同英人合作,是形势所迫,

当年海山义兴内战,两败俱伤,英人渔翁得利,他不低头,吉隆坡就保不住。

他看了一眼陈秉章,继续分析:“英人的驻扎官制度,你也熟悉。

1874年《邦咯条约》之后,英人派个顾问,就能架空马来苏丹,指导一切政务税收。

叶亚来今日是甲必丹,明日英人觉得他尾大不掉,随时可以换人。他内心,岂无兔死狐悲之感?我听闻,他近年身体不是很好,亦开始思考身后之名,思考华人长远之计。

我不是奢望他立刻反英,只要他明白,华人必须要有自己的声音,要有后路。南洋洪门恳亲大会,正是一个契机,让各方势力坐下来,不是争地盘,而是商讨华人共同的未来。”

陈秉章若有所思:“九爷意思是,叶亚来呢类人,可以争取为同情者,或者至少,令其保持中立?”

“是。”

陈九肯定道,“而且要让他看到,我们华人总会,不是流寇,而是有组织、有财力、有军力、有思想的力量。

在婆罗洲的行动,在苏门答腊的坚持,就是最好的佐证。当他看到荷兰人的虚弱,看到华人有能力在南洋站稳脚跟,他的心思,自然会活络。”

陈九话题一转,指向名单上的新加坡部分:“再讲星洲(新加坡)。此地是自由港,华商势力盘根错节,但亦因此,难以形成统一力量。佘有进,潮州帮领袖,甘蜜大王,义安公司的创办人,英人封的太平局绅。表面风光,但异位处之,我或许能猜到几分他内心的焦虑….”

陈秉章摇头:“请九爷明示。”

“我和廷芳思考甚久,也几度找不到突破口,后来才知,甘蜜种植,极度消耗地力。”

陈九道,“一块地种上几年甘蜜,就再难复耕。

佘有进的种植园遍布星洲,但土地资源有限,他需要不断寻找新的土地。而英人殖民政府,对土地控制越来越严。柔佛的苏丹,虽然允许华人开发’港脚’,但亦受到英人压力。

佘有进要维持他的甘蜜王国,就必须寻找新的出路。我们在柔佛占下的土地,兰芳的土地,对他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诱惑。总会可以提供土地、劳动力,甚至市场。他需要的,是我们的渠道同组织能力。”

陈秉章感慨一句,“商人,就要用商人的方法对付啊……”

“至于已故的胡璇泽,”

陈九叹道,“身兼清、俄、日三国领事,此公之威望,确是无人能及。他的离世,是星洲华社一大损失。但亦说明,一个华人,若能自强,能在国际间游刃有余,其影响力何其巨大!我们要继承的,是他呢种(这种)精神。

总会如今在夏威夷与国王合作,在旧金山有基业,与清廷北洋大臣亦有联系,我们的国际网络,远洋贸易公司和船队,正是星洲许多华商所欠缺的。他们有钱,但缺乏政治保障同美洲的销路。”

陈秉章听得入神,忍不住问道:“九爷,按你这么说,南洋华商看似风光,实则各有困境?”

“正是,表面上,甲必丹们有权有势,大华商富甲一方。但实际上,他们都是无根之萍,是殖民统治者用以管理华人、榨取利益的工具。一旦失去利用价值,或者触犯殖民者利益,随时可以被抛弃,所有的商业也都建立在洋人的保护之上。

荷兰人在婆罗洲对兰芳的逼迫,就是最好的例子!英人在马来亚推行驻扎官制度,亦在不断蚕食马来苏丹同华人甲必丹的权力。”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变得沉重:“更可怕的,是我们内部的不团结同短视。为一些蝇头小利,不同籍贯的华人可以械斗不休。

为讨好殖民者,有些人甚至可以出卖自己的同胞。三十年前兰芳对大港公司的所为,就是血的教训!如今苏门答腊,我们的兄弟在丛林里同荷夷血战,但南洋各地,又有几多华商肯慷慨解囊?有几多堂口肯派出精锐支援?大多数人,都是隔岸观火,甚至有人觉得这些起义的华工是麻烦制造者,惊引火烧身!”

“这种麻木同分裂,正是我华人南洋百年开拓,却始终难以形成一股真正力量的根源!西洋人何以能凭寥寥数千人,统治数百万土着同华人?除了因为他们有国家力量在背后支持,更是善于利用我们内部的矛盾!”

陈秉章深感赞同,忧虑道:“九爷所言极是。此次联络,困难重重。许多人恐怕畏于殖民政府,不敢与我等过于亲近。”

“所以,我们要善用策略。”

陈九斩钉截铁地说,“不好一上来就谈反荷反殖,那些太刺激。还是要以商贸合作、慈善教育,洪门恳亲为名,先建立起联系。”

他指着名单:“我们先邀请叶亚来、佘有进等大商贾,参与我们在柔佛的开发公司,共同投资种植园、矿业。利益,是最好的黏合剂。

联合各地华社,共同捐建学校、医院、义山(坟场),像佘有进办义安公司管理潮州人事务一样,提升总会在基层华人中的威望。我们还可以以公报的底子,支持各地兴办华文报纸,传播新思想,打破地域隔阂。”

“至于洪门堂口,”陈九继续道,“更要谨慎。洪门源出反清复明,但在南洋,许多堂口已经变质,成为争地盘、收平安银的工具,甚至被殖民政府利用。

我们要借恳亲大会,重新凝聚洪门忠义精神,将其引导向团结华人、抵御外侮、互助互利的道上来。要让各地堂口明白,只有整个南洋华人强大了,他们才能真正站稳脚跟。”

陈秉章沉吟道:“如此说来,檀香山恳亲大会,正是一个绝佳机会。远离英荷直接控制之地,各方势力能更放心地前来。”

陈九点头,“檀香山是经营多年之地,国王卡拉卡瓦与总会交好,环境相对安全。

此行要借机向各方陈明利害:荷兰人贪婪无度,已显疲态。英国人虽强,但其殖民策略重在间接控制与经济掠夺,且其与法、德、俄等国有矛盾,并非铁板一块。清廷孱弱,自顾不暇,难以依靠。南洋华人欲求生存、图发展,必须自立自强,必须团结!”

“兰芳同苏门答腊的战斗,就是我们打出的旗帜!要让所有人看到,华人不是只会忍气吞声,我们有能力、有决心扞卫自己的利益!这场仗,打的不止是土地同资源,更是人心同气势!”

“九爷,我明。此行,我定当竭尽全力,摸清各方底细,传递总会善意,为恳亲大会铺路。”

海风卷着浪沫,拍打着蒸汽轮船的铁壳。

两人凭栏而立,眺望着渐行渐远的香港岛。

“秉章叔,”

“你可知,我在旧金山养伤那些日子,除了处理总会事务,还在做乜嘢?”

陈秉章侧耳倾听。

“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明白了不少事。托人搜罗了不少书,”

“是讲世界各地的工人点样反抗,农民点样起义的。有的是洋人写的,讲乜嘢阶级、斗争,字都识得,道理好似也通,但换到南洋,讲给咱们的手足兄弟听,恐怕直系对牛弹琴!”

“南洋华人,来自琼州、福建,潮汕、客家、广府……一个个抱团,靠的是宗亲,是乡谊…..他们离乡背井,搏命做工,为的系乜?就是为了食饱餐饭,给屋企的家人寄返些银钱,在人前有几分体面!”

“英国的工人起义,法国的巴黎起义,马克思的法兰西阶级斗争,恩格斯的德国农民战争,两个人的共产党宣言,美国的公产公社,我一样也不少读!”

“可是,我南洋华人,十个有九个半甚至不曾识字,饭都吃不饱,随时可能会饿死,会病死,会累死,你同他们讲咁样高深的道理,他们边个听得明?边个有心思听?”

他猛地转过身,直视陈秉章,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更重要的系,我们的心,早就被那个朝廷打散!

二百年几喇!剃发易服,文字狱……不单止杀人,系要灭我们的魂!

好多人都不记得自己是汉家儿郎!

我儿时甚至觉得头顶条猪尾巴系天经地义,觉得给官府、给洋人欺压是命数!

家国?民族?在心里面,早就碎成一地沙砾!连你我都是如此,点样去统合一堆沙?”

海风呼啸,吹得他长衫下摆猎猎作响。

陈秉章被这番石破天惊的话震住,张了张嘴,下意识想伸手去够自己的辫子,却僵住,发不出声音。

“我在病榻上想了好久,好久……”

“最终明白一个道理——对于一群字都不识,心气又被打断的人,讲乜嘢大道理都是假的!他们需要的,是看到希望!是听到胜利的声音!是感觉到自己可以挺直腰骨做人!”

他用力握住冰凉的栏杆,

“所以,要先打!狠狠地打!就像如今在苏门答腊,在婆罗洲!要用荷兰红毛鬼的血,染红我的战旗!要让枪炮声,响彻南洋每一个角落!

一战接一战,哪怕打空,打残,打得剩我陈九一人,命丧黄泉,也要打下去!

每一次胜仗,就是一次呐喊,告诉所有的华人兄弟——我们不是天生就要卑躬屈膝!我们可以赢!可以打跑在咱们头上的主人,自己当家作主!”

“打出血路,立起旗帜,重铸信心!等他们信华人有力,跟住有前途。

然后,总会名下的商业先行,整合商路。等大家的饭碗绑埋一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了利益和旗帜,人心自然会慢慢靠拢。”

“最后,”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海天的壮阔都吸入胸中,

“等兄弟们食饱饭,有咗底气,我再同他们讲——我们,都是炎黄子孙,汉家血脉!

我们拜的是同一个祖宗,讲的是同源的话语!不是你跪你家的祠堂,我跪我家的祖宗,见面就要互抡刀枪,明争暗抢!

致公堂这块牌匾我也要立起来,洪门之内,讲忠义,重承诺!

这些刻在骨子里头的字,哪怕过了二百年,都未曾真正磨灭!”

“用胜利唤醒血性,用利益凝聚人心,最后,用我们共同的血统、共同的文化,用洪门‘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誓言,去点燃最后一把火!将呢盘散沙,烧成一块坚不可摧的磐石!”

陈九的话语在风中断,带着一种悲壮的决绝。

他不仅仅是在向陈秉章解释,更像是在对自己,对这片浩瀚的海洋,立下誓言。

陈秉章怔怔地看着陈九,只觉得胸中一股郁积多年的气,被这番话说得汹涌澎湃。

轮船破开蔚蓝的海水,向着南方,向着那片充满未知、血火与机遇的南洋,坚定地驶去。

————————————————————————————

在经历了十余日的颠簸后,这艘总会名下的蒸汽船终于缓缓驶入了马六甲海峡的咽喉,被誉为“狮城”的新加坡。

选择新加坡作为第一站,是经过总会智囊团深思熟虑的结果。

此地乃英属海峡殖民地的首府,南洋商贸之心脏,华洋杂处,消息灵通。若能在此地站稳脚跟,发出声音,其影响力可迅速辐射整个南洋。况且,名单上几位举足轻重的人物,如佘有进,其根基便在于此。

船未稳,陈九已立于船舷,目光沉静地扫视着这片陌生的土地。但见岸上楼屋带比,多为南洋风格的骑楼,底下商铺林立,汉字招牌鳞次栉比,间或有马来文、英文掺杂其间。

前来迎接的阵仗不小,却透着几分微妙。

为首的是一位身着绸缎长衫、面容黝黑的中年人,乃本地广肇会馆(主要由广州、肇庆府籍华人组成)的理事周永年。他身后跟着几位会馆同仁,还有本地冈州会馆的老人,以及一些陈九麾下商会在此地的分号掌柜。

“四海通”作为新近崛起的大商号,也作为陈九的后手,为了避嫌,并未前来。

人群外围,则有几个穿着短打、眼神凶狠的汉子,显然是本地洪门堂口派来观察风色的人物。不见潮州帮领袖佘有进的踪影,也不见福建帮的显要人物。

“九爷,一路辛苦!”

周永年快步上前,拱手为礼,笑容热情中带着谨慎,“得知九爷莅临,我广肇同乡无不欢欣鼓舞。只是……佘翁近日偶感风寒,不便亲迎,特命小弟向九爷致歉。福建帮的陈金钟先生亦因商务缠身,未能前来,还望九爷海涵。”

陈九微微一笑,抱拳还礼:“周理事客气了。陈某不请自来,叨扰诸位乡贤,已是过意不去。佘翁、陈先生事务繁忙,理解。”

他心知肚明,这偶感风寒与商务缠身,不过是托词。

新加坡华社派系林立,他陈九在旧金山、檀香山和香港澳门的名头虽霸道,赢得了“金山九”、“陈半洋”的诨号,但是他与荷兰人的紧张关系,苏门答腊岛叛乱幕后黑手的传闻,以及近来英国人的打压,总会那半公开的武装背景,曾经霸道镇压港澳洪门的旧事,这些都让这些已与殖民政府建立起千丝万缕联系、讲究和气生财的大佬们心存忌惮,不愿在公开场合与他过于亲近,以免招惹英殖当局或荷兰领事馆的耳目。

一行人乘坐马车,穿过熙攘的街市,前往广肇会馆下榻。

沿途,陈九注意到街道虽比香港狭窄,但商业繁荣不遑多让,华人店铺占了十之七八。

只是行人中,除了华人,还有大量裹着头巾的马来人、肤色黝黑的印度佣兵,以及趾高气扬的欧洲人,构成了新加坡独特的殖民地图景。

当夜,广肇会馆设宴为陈九接风。席间多是广府籍、新会籍商贾,气氛表面热络,实则暗流涌动。酒过三巡,话题渐渐引向南洋时局。

一位经营米粮生意的林姓商人试探着问道:“九爷,听闻婆罗洲那边,兰芳公司与荷兰人近来又生龃龉,局势颇不安宁,不知……总会对此有何高见?我等在南洋经营,最怕的便是战火波及,血本无归啊。”

此言一出,席间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都放下筷子,望向陈九。

陈九喝了一口茶,不疾不徐地道:“林老板所虑,亦是情理之中。我辈商人,求财亦求安。然树欲静而风不止。荷兰人贪得无厌,视我华工如牛马,视我华社产业如俎上鱼肉。

兰芳公司立基百载,乃我南洋华人之自治典范,如今荷夷步步紧逼,欲吞之而后快,拼死一搏也是壮阔。若我辈一味退让,只怕今日之兰芳,便是明日你我之写照。”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总会之见,兰芳也好,苏门答腊也罢,非是主动寻衅,而是不得不为。

荷夷欺我华人太甚,南洋处处可见我同胞之血泪。总会联络各方,意在自保,亦在为我南洋百万华人争一口生存之气,谋一条长远之路。

譬如星洲,今日看似平静,然英人之驻扎官制度,诸位想必比陈某更了解。今日之甲必丹,明日或可为阶下囚。

唯有我华人自身团结,拥有足以自保之力,方能在这南洋之地,真正安身立命。”

周永年叹道:“九爷所言,振聋发聩。只是……团结二字,谈何容易。便是在这星洲,福建、潮州、广府、客家,各有各的会馆,各有各的生意经。难,难啊!”

“周理事说的是实情。”

陈九点头,“故总会此番前来,并非欲凌驾于各地会馆、帮派之上,而是希望搭建一平台,互通声气,互利共赢。例如,总会旗下之远洋贸易公司,可助星洲华商将甘蜜、胡椒、锡米,直接运销旧金山、上海,免受洋行中间盘剥。

总会于港澳之金融网络,亦可为诸位提供汇兑、信贷之便。至于地方事务,自然仍由各地乡贤自主。”

他抛出的商业利益,显然触动了一些人。当下便有人询问与总会合作的具体细节。陈九一一解答,态度诚恳。

宴席散后,已近子时。周永年单独留下,与陈九在会馆后院品茗深谈。

“九爷,今日席间,人多口杂,有些话不便明言。”

周永年压低声音,“佘翁那边,其实并非不愿见您。只是……英殖政府华人护卫司近来对总会动向颇为关注,屡次询问本地华社与总会之关联。佘翁身为太平局绅,深受英人倚重,不得不避嫌。”

陈九表示理解:“佘翁处境,陈某明白。烦请周理事转告佘翁,陈某此行,纯为拜会乡谊,商讨商务合作,绝无令佘翁为难之意。若得暇,私下饮杯清茶亦可。”

“如此甚好。”

周永年点头,又道:“此外,福建帮的陈金钟,其父陈笃生乃本地巨富,修建笃生医院,声望极高。陈金钟本人与英人关系亦密,且主要经营领域与总会交集不多,恐难深交。倒是……黄埔先生胡璇泽虽然去年刚刚故去,但其旧部与影响力仍在,其侄胡翼南亦在商界活跃,或可一见。”

“多谢周理事指点。”

陈九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