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爬到头顶时,花田里的蜜蜂渐渐多了起来,嗡嗡的振翅声织成一张细密的网,裹着甜香漫过田埂。麦生蹲在“花王”跟前,看着一只金背的蜜蜂钻进蕊心,后腿沾满金粉,爬出来时在花瓣上蹭了蹭,把粉屑抖落得像撒了把碎金。
“你看这花粉,”哑女凑过来,指尖沾起一点金粉递到他眼前,阳光下亮得晃眼,“张叔说这粉得落在柱头上才算成,不然结不了棉桃。”她说话时,发梢扫过花瓣,沾了些粉在发间,像落了星子。
春杏挎着竹篮穿过花田,篮里是刚蒸好的米糕,热气把篮盖顶得微微颤动。“歇会儿吧,”她把篮子往田埂上一放,“刚出锅的,就着花蜜吃才香。”她拿起一块米糕递给麦生,指尖沾着的花粉蹭在了米糕上,“你俩这几天守着花田,脸都晒黑了。”
麦生咬了口米糕,清甜混着花香在舌尖化开。他瞅见哑女正用草叶小心翼翼地拨弄一朵半开的花,让里面的花蕊露得更敞些,方便蜜蜂采蜜。她的袖口沾了大片花粉,像绣了块金色的补丁,却浑然不觉,眼里只盯着那只迟迟不肯落下来的蜜蜂,嘴里还小声念叨:“快来呀,这朵蜜最甜呢。”
小虎扛着个木牌过来,牌上用炭笔写着“蜜蜂通道”,往花田入口一插,拍了拍手上的灰:“刚去村口说了,让孩子们别往这边扔石子,惊着蜜蜂可就麻烦了。”他拿起块米糕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张叔让我问问,下午要不要给花松松土?根透气了,结的棉桃才硬实。”
“等蜜蜂歇了再说,”麦生扬声回道,目光追着一只蜜蜂从“花王”飞到旁边的花苞上,“这会儿正是传粉的好时候,可不能惊动它们。”他忽然发现哑女的鼻尖沾了点花粉,像颗小金痣,忍不住伸手替她擦掉,“你看你,跟花一样,浑身都是粉了。”
哑女脸一红,别过头去整理花枝,指尖却悄悄蹭了蹭被他碰过的鼻尖,嘴角抿出个浅浅的笑。她忽然指着一朵花喊:“你看!这朵花的柱头有点蔫了!”
麦生赶紧凑过去,果然见那朵花的雌蕊顶端微微发皱,没了往日的水润。“怕是错过了传粉期,”他惋惜地叹了口气,“张叔说过,花开就那两天精气神,过了这村没这店。”
春杏也过来看了看,惋惜道:“可惜了,这朵花瓣最厚实,本以为能结个大棉桃的。”她从篮里拿出个小陶罐,“张叔让带来的蜜水,对着蔫了的花喷点,说不定还能救一救。”
哑女接过陶罐,对着那朵花轻轻喷了点水雾,水珠沾在蔫了的柱头上,竟慢慢润开了些。“好像……有点用?”她眼里闪过惊喜,又连喷了几下,“再等等看,说不定蜜蜂还能来。”
午后的阳光透过花叶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麦生和哑女挨棵检查花朵,把蔫了的花瓣小心摘掉,给沾着露水的花蕊轻轻掸去多余的花粉,偶尔有蜜蜂停在肩头,也只是屏住呼吸等它自行飞走,生怕惊扰了这传粉的大事。小虎和春杏则在田埂上翻土,锄头落得又轻又慢,土块碎得像面包糠,怕震着田里的根须。
“你看这朵,”哑女忽然拉麦生过去,指着一朵花的花心,“花粉落上去了!柱头都变黄了!”果然,雌蕊顶端沾着团金粉,像戴了顶小帽子。麦生心里一喜,赶紧在花茎上系了根蓝绳,“记上,这朵准能成。”
夕阳西斜时,蜜蜂渐渐往蜂巢飞去,花田里的嗡嗡声淡了下来。张叔拄着拐杖来巡田,看到田埂边堆着的蔫花瓣,满意地点点头:“摘得及时,养分没浪费。”他走到“花王”跟前,看了看沾满花粉的柱头,又扒开土看了看根须,“嗯,根须扎得深,今年这‘花王’结的棉桃,少说也得比去年重两成。”
麦生和哑女相视而笑,额角的汗珠滚落在花瓣上,混着花粉渗进土里,像给这花田又添了份踏实的养分。收拾工具时,哑女发现自己的布裙上沾了大片花粉,像泼了碗金粉,忍不住皱了皱眉,麦生却笑着说:“这样才好看,像从花里长出来的人。”
晚风掀起田埂边的野草,带着花粉的香气往远处飘。麦生扛着锄头,哑女提着空篮,身后的花田在暮色里渐渐模糊,只剩一片朦胧的粉白,像未干的梦。他们知道,这花粉沾衣的午后,不过是个开始,用不了多久,这些花就会褪去华服,沉甸甸的棉桃会挂满枝头,把今日的芬芳,酿成秋日里最实在的饱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