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王座之上,哈迪斯选择了静观其变。
他需要等待那个承载着一切恶意的生命降生,看清其本质,再决定如何处置。
等待并未持续太久。
在无尽的痛苦与怨恨中,勒托的产期到了。
没有祥瑞的光辉,没有祝福的颂歌,只有一种压抑的的沉闷氛围。
当那个婴儿最终脱离母体时,他发出的第一声啼哭带着一种嘶哑。
他便是奎托斯。
正如诅咒所预示的,他虽是神王宙斯之子,却是一个异类。
他……空空如也。
神格?没有在他身上凝聚。
神力?微弱得几乎与凡人英雄无异。
他唯一拥有的,是烙印在灵魂深处、随着呼吸都在沸腾的仇恨。
这样一个怪胎的降生,在奥林匹斯引起了轩然大波,众神惊异他的奇特。
但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嘲讽。
宙斯对这个儿子连看一眼都欠奉,视其为自身的一个污点,是勒托疯狂与无能的证明。
勒托,在发出诅咒后便已心力交瘁,看着这个承载了她所有恶意的孩子,只有麻木与疏远,甚至带着一丝恐惧。
兄姐阿尔忒弥斯与阿波罗,对这个被诅咒的弟弟,也选择了避而远之,羞于承认其存在。
其他奥林匹斯神只,更是将他视为不祥之物,一个可笑又可悲的怪胎。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则供众神取笑的丑闻。
奎托斯便在这样充满恶意与孤立的环境中成长。
他感受不到任何亲情与温暖,周围的目光要么是冰冷的无视,要么是赤裸的嘲弄。
那源自血脉的诅咒如同毒液,不仅剥夺了他的神力,更扭曲了他的境遇,将他逼向仇恨的深渊。
他如同生活在光鲜亮丽的奥林匹斯阴影下的野兽,磨砺着爪牙,心中只有毁灭的火焰在燃烧。
哈迪斯始终在冥府冷眼旁观。
他看到了奎托斯在歧视与孤独中变得越发偏执和危险。
但他也看到了那份纯粹到极致的复仇意志。
“麻烦的种子……”哈迪斯低语。
奎托斯的存在,确实如他最初所料,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
放任其在奥林匹斯,迟早会引发一场血腥的、但毫无意义的内乱,消耗世界的力量,却未必能带来任何建设性的结果。
然而,就在这“麻烦”之中,哈迪斯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极具价值的可能性。
奎托斯,没有神力。
这并非缺陷,在哈迪斯眼中,反而成了一种独特的“优势”。
他想起了自己投射到北欧世界的化身“纳西索斯”。
为了塑造那个化身,他们消耗甚大。
植物的神性与概念不可能无限次分割,这种化身注定是有限的。
而且尽管是被世界主动吸收,但他们依然受到较大的干扰。
但奎托斯不同。
他空有神血,却无实质的神力与神格。
这意味着他与卡俄斯世界的“绑定”是血脉上的,而非能量上的。
就像一个拥有特殊印记的空容器,世界法则对其的“识别度”和“排斥性”都会降到最低。
“一个……完美的信标。”哈迪斯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计算光芒。
奎托斯,像是一个成本极低、几乎无法被探测到的“定位器”。
将他投送到其他世界,他不会被世界壁垒强烈排斥,因为他本身不携带神力。
但他又与卡俄斯世界存在着无法割断的血脉联系,如同风筝的线。
通过这条线,哈迪斯可以精准地定位那个世界,感知其基本法则,甚至在时机成熟时,以此为坐标,开启更稳定、消耗更小的通道,或者引导更强大的力量降临。
“性价比极高。”哈迪斯心中默然评价。
与创造一个“纳西索斯”相比,利用现成的奎托斯作为信标,几乎是零成本,却能达成类似甚至更隐秘的战略目的。
于是,在奎托斯又一次因试图挑战某个低级神只而被轻易击倒,躺在泥泞中,被无尽的屈辱和仇恨吞噬时,他周围的阴影开始凝聚。
下一刻,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黑曜石王座的空间。
王座上端坐的身影,笼罩在深邃的幽暗与冰冷的威严之中,正是冥王哈迪斯。
奎托斯挣扎着站起,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野兽般的警惕和不变的仇恨。
他认得这位冥府之主。
“奎托斯,”哈迪斯的声音如同万年寒冰,直接穿透他的灵魂。
“你的恨意,我已知晓。你的存在,对于世界而言,无关紧要。”
奎托斯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嘶吼道:“那又如何?!我会杀光你们!所有!一个不留!”
哈迪斯对他的咆哮无动于衷,继续用那毫无波澜的语调说道:“我予你两个选择。”
“其一,留下。继续你那注定艰难且希望渺茫的复仇之路,在世界无尽的厌恶与打压中挣扎,直至毁灭,……或许有微乎其微的概率成功。”
奎托斯死死盯着他,没有说话,但紧绷的身体显示他在听。
“其二,”哈迪斯的语气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
“离开卡俄斯世界。吾将你送往一个未知的领域。重新开始,或在那里积蓄力量的世界。”
奎托斯愣住了。
离开?去一个未知的世界?这个提议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为什么?”他嘶哑地问,“你会这么好心地帮我?”
“非是帮助,”哈迪斯毫不掩饰其目的。
“这是一场交易。我想看看……或许不同的路径。”
他并没有详细解释,那对现在的奎托斯而言毫无意义。
奎托斯陷入了沉默。
哈迪斯耐心等待着。他并不担心奎托斯拒绝。
对于一个一无所有、只有仇恨的灵魂来说,一个改变现状的机会,哪怕充满未知,也远比绝望的僵局更有吸引力。
最终,奎托斯抬起了头,眼中燃烧着决绝。
与其在此地被慢慢磨灭,不如搏一个未知的可能。
“我选择离开。”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哈迪斯微微颔首,似乎早在预料之中。
“如你所愿。”
冥王抬起手,一股无形的力量包裹住奎托斯。
在奎托斯的感知中,卡俄斯世界的一切正在迅速远离,那种血脉深处的联系变得微弱却依然存在,仿佛一根看不见的线。
他被投入了无尽的虚空乱流,朝着一个未知世界而去。
冥府王座间恢复了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