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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河东与河西的故事 > 第250章 荣归有盼备家味 .守本传情赴远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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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荣归有盼备家味 .守本传情赴远途

姬忠楜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裤腿上溅满了新鲜的黄泥点子。

他显然在门口就听见了院里的动静,把锄头往墙根“哐当”一靠,布满风霜的脸上绽开难得一见的、近乎灿烂的笑容,眼角的纹路深得能夹住麦粒。

“走,慧明!”他大手一挥,不容置疑,“陪爹去供销社!打两斤散酒!今儿晚上,咱爷俩非得好好喝两盅,庆贺庆贺!”

田慧明响亮地应了声“哎!”,转身就要往外走,那步子迈得虎虎生风。

“等等,慧明!”

昊文兰连忙喊住他,转身快步走进灶房。

片刻,她拿着个用粗布手巾包好的小包出来,塞进田慧明手里,入手温热暄软。

“拿着,刚蒸好的白面馒头,还热乎着。

路上垫垫肚子,空着肚子走远路伤胃。”

田慧明捏着手里温热的布包,那暖意透过粗布,直烫到心窝里。

他鼻子猛地一酸,眼眶有些发热。

他娘体弱多病,爹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老实头,自小到大,只有亲娘这般细心地疼过他?自从娶了永美,住进姬家隔壁小院,昊文兰待他,真比亲儿子还亲。

天没冷透,厚实的棉袄就塞到他手里;地里活计收工晚了,灶膛里必定给他温着饭菜。

这份热乎劲儿,这份熨帖,使他再次尝到亲娘熨帖暖心的滋味。

他攥紧了手里的馒头,像攥着稀世的珍宝,转身大步流星朝院外走去,心里暗暗下了死劲:

往后得更卖力!更勤快!爹娘(他早已在心里改了口)这份情,这碗饭,得用十倍的气力去报答,才不算糟蹋!

虞玉兰望着他挺拔结实的背影消失在篱笆拐角,布满皱纹的脸上漾开欣慰的笑意:

“这孩子,实诚,厚道,是个靠得住的。”

她收回目光,转向还红着脸、手足无措的昊文英,“文英啊,明儿个,你去趟临湖乡,看看永海。

给他捎点咱家腌的雪里蕻,他打小就爱吃这个,就着下饭。

还有……”老人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把我给他新做的那件蓝布褂子带上。

当副乡长了,是公家人了,走出去,得有个体面样子,不能让人小瞧了咱河西出去的汉子。”

“哎。”

昊佳英轻声应着,心口像揣了只刚出窝的小兔子,扑通扑通跳得又急又欢。

自从前年底永海被调到临湖乡当农经会计,这两年半,两人见面的次数掰着指头都能数清。

多少个夜晚,她坐在油灯下纳鞋底,针线在厚实的千层底上穿梭,思绪却早已飞过二十里土路,飞到那挂着“临湖乡人民政府”牌子的青砖大院。

她想象着他伏在办公桌上打算盘的样子,眉头微蹙,聚精会神;想象着他算错了账目时,是不是还会像在家时那样,窘迫地挠着头,露出那种让她心头发软的傻笑?那点豆大的灯火,便成了她无边思念里唯一的慰藉。

如今,这思念有了着落,更添了天大的喜讯,她只觉得脚下轻飘飘的,恨不得肋下生翅,立时飞到那人身边去。

傍晚的南三河,水面上浮动着橘红色的粼光,像撒了一层揉碎的金箔。

河水裹着水草的腥气和淤泥的土腥味,慢悠悠地向东流去,仿佛也载不动这沉沉的暮色。

姬忠楜坐在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铜烟锅里的火星随着他的吸吮明明灭灭,映着他古铜色的、沟壑纵横的脸。

昊文兰在院子当中翻晒白天收回来的玉米。

金灿灿的玉米粒在竹席上铺开,被她用木耙均匀地摊成厚厚一层,在夕阳下堆成一座小小的金山。

风从河面上吹来,带着凉意,掠过玉米堆,发出“哗啦啦”的轻响,像无数枚细小的铜钱在相互碰撞、低语。

昊佳英蹲在娘身边,低头择着豆角。

翠绿的豆荚在她灵巧的手指间翻转,掐头去尾,指尖沾上了豆荚内壁细密的绒毛,带来微微的痒意。

这寻常的农家声响——烟锅的轻响、玉米的细语、豆角折断的脆响——交织在一起,竟有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韵律。

“爹,”昊佳英忽然抬起头,打破了这沉静的暮曲,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东双沟离咱这儿二十多里地呢,永海来回跑,太累人了。

要不……我去那边给他租间小房?总住公社宿舍,也不是长久之计。”

她想到永海信里偶尔提及的熬夜算账、食堂饭菜粗硬,心里就揪着疼。

姬忠楜没立刻答话,他磕了磕烟锅里的灰烬,发出“笃笃”的轻响。

一缕残烟从烟锅里袅袅升起,很快被晚风吹散。

“不用,”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庄稼人特有的固执和清醒,“就让他住公社宿舍。

年轻人,吃点苦怕什么?筋骨越磨越硬朗。

怕的是忘了本,忘了自己是吃哪方水土长大的。”

他浑浊的目光投向远处暮霭笼罩的田埂,仿佛穿透了时光,“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在运河堤上给人家拉纤。

那纤绳勒在肩膀上,能把皮肉磨穿。

一天走上四十里地,脚底板磨出血泡,也得咬着牙往前走,一步都不敢停歇。

为啥?停下来,就没饭吃,就得饿死!”

他收回目光,落在昊佳英脸上,“现在他呢?坐的是办公室,拨拉的是算盘珠子,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日头晒不着,够舒坦了!再给他租个房,娇惯起来?那还得了!”

昊文兰直起腰,握拳轻轻捶打着酸痛的腰眼,接口道:

“话是这么说,理是这个理。可他那个胃,你是知道的,打小就弱。

食堂的大锅菜,油水少不说,还硬邦邦的,哪比得上家里的小火慢炖,养人养胃?”

她看向昊佳英,“佳英啊,你明儿去了,想法子给他熬点小米粥,最是养胃的。看着他喝下去。” “嗯,娘,我省得。”

昊佳英把择好的碧绿豆角放进旁边的竹篮里,“我带上咱家那个小砂锅去。

再给永洲、永洪也捎点腌萝卜去,他俩来信总说,城里食堂的菜,淡得没个滋味,就馋家里这口咸鲜。” 虞玉兰这时从堂屋里走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用蓝印花布仔细包好的小包裹,鼓鼓囊囊的。

“佳英,”她把布包递过来,“这是入秋前我给永洲、永洪赶出来的两双棉袜。

粗线织的,厚实,耐磨。

你到了临湖,顺路去趟邮局,把这个,还有这十块钱,一块儿寄过去。”

她说着,又从大襟褂子的内袋里摸索出两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十元票子,塞进布包的空隙里,“让他们兄弟俩,买点肉吃,补补身子。念书费脑子,光啃咸菜萝卜可不成。”

昊佳英接过那沉甸甸、暖融融的布包,指尖隔着粗布也能感受到里面棉线厚实的质感。

一股暖流从指尖直涌上心头。嫁过来这一年多,奶奶总夸她手巧,说她织的袜子针脚密实,比供销社买的还耐穿。

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那袜底“千层底”的织法,是奶奶手把手教的秘诀,一层层叠压,一针针密缝,才能织出那挡风御寒的厚实劲儿。

这包裹里裹着的,哪里只是两双棉袜?分明是奶奶那绵长厚重的牵挂,是河西这片土地上,最朴素也最坚韧的暖意。

夜里,油灯如豆,昏黄的光晕在简陋的土坯墙上摇曳,勾勒出昊佳英忙碌的身影。

她伏在炕沿上,仔仔细细地收拾着明天要带去的包袱。

那件崭新的蓝布褂子,叠得方方正正,棱角分明,领口处,她别上了一朵小小的红绒花,那是她压箱底的陪嫁,此刻拿出来,带着一点隐秘的期盼和祝福。

装着腌萝卜的粗陶罐子,罐口用厚实的棉纸封了好几层,又用细麻绳紧紧扎牢,生怕颠簸中漏了汁水。

奶奶炒得喷香的南瓜子,用旧报纸包着;爹娘晒得甜糯的红薯干,装在干净的布袋里。

小小的包袱皮,被她塞得满满当当,提在手里沉甸甸的,都是家的味道。

她的手指抚过那件蓝布褂子挺括的布料,指尖停留在胸前特意缝制的一个方形小口袋上。

裁剪那天,奶奶就站在旁边,一边看着她飞针走线,一边絮叨着:

“这儿,得做个带盖的口袋,要深一点,口要紧一点。

当干部的人了,身上总得揣支钢笔,掉出来可不成样子。”

灶房里传来极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