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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魏砥 > 第458章 襄阳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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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北部,襄阳城。

此城北接宛洛,南控江汉,西连巴蜀,东瞰吴越,乃天下腹心,兵家必争之地。自赤壁战后,此处便成为曹魏南疆最重要的战略支点,由征南将军夏侯尚镇守,其麾下更有文聘旧部,熟悉水战,扼守汉水,与江东隔江对峙。

然而,近日的襄阳城,气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重。来自许都的密使,带来了魏王曹丕的最新旨意,以及散骑常侍司马懿的亲笔密函。

镇南将军府(曹魏在襄阳的官署)内,夏侯尚屏退左右,只留下心腹参军 赵俨 ,在烛光下仔细阅读着密函。夏侯尚年富力强,是曹氏宗亲中的佼佼者,但与张辽、曹真等宿将相比,资历稍浅,坐镇襄阳以来,一直以稳为主。

“仲达(司马懿字)之意……竟是让我暂缓对江东的压迫,甚至……可以默许其商船在江夏一带有限通行?”夏侯尚放下密函,眉头紧锁,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这与大王之前严令封锁、全力支援张辽攻历阳的旨意,可是背道而驰!”

赵俨,字伯然,乃荆州名士,投效曹魏后以智计见称,深得夏侯尚信赖。他捋着短须,沉吟道:“将军,司马常侍此策,乃是基于大局之变。张辽将军顿兵历阳城下,久攻不克,损兵折将;西线曹真都督与诸葛亮对峙于五丈原,压力巨大;更兼江东水军袭扰沿海,霍峻甚至远窜青州……我国三面受敌,兵力钱粮,左支右绌。司马常侍此计,名为‘以东和促西定’,实则是断尾求生,集中力量先破蜀汉。”

他走到悬挂的荆州地图前,手指划过长江:“江东倚仗者,水军与长江天险。我强攻历阳,正堕其彀中,陷入消耗。不若暂且示弱,放开一道口子,使陈暮及其麾下生出懈怠之心,甚至诱使其内部那些渴望通商获利的士族大家与主战派产生分歧。待西线击败诸葛亮,我再整合力量,水陆并进,则江东可一鼓而下。”

夏侯尚并非庸才,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仲达是欲‘欲擒故纵’?但……放开江夏水道,岂非资敌?若江东趁机输送兵员物资至荆南,增强其西线力量,又如何?”

赵俨微微一笑:“将军所虑极是。故此‘放开’,非是全放。我可划定区域,只允许民用商船通行,且需接受我方盘查。数量、品类,皆可限制。此举,一来可安抚江东,示我好意;二来,商路一通,利益所在,江东内部必有倾轧,或可为我所用;三来……亦可借此渠道,安插细作,探听江东虚实。此乃阳谋,即便陈暮、庞统看穿,其内部亦难免因此生出波澜。”

夏侯尚沉思良久。他深知司马懿之能,也明白当前魏国面临的困境。继续维持对江东的全面高压,确实力不从心。若此计能成,哪怕只为西线争取到半年时间,也是值得的。

“只是……大王那里?”夏侯尚仍有顾虑,毕竟曹丕性情刚烈,此前对江东态度极其强硬。

“此策已得大王默许。”赵俨低声道,“司马常侍在信中言明,一切后果,由其承担。将军只需依计行事,并加紧整顿水军,操练士卒,以备将来。”

夏侯尚终于下定决心,重重一拳砸在桉上:“好!便依仲达之策!伯然,此事由你亲自负责,与江东方面……接触,尺度务必拿捏精准!”

“俨,领命!”赵俨躬身,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一场针对江东的、更加隐蔽和危险的“软刀子”攻势,即将从襄阳这个枢纽,悄然展开。

历阳城内的日子,并未因魏军停止强攻而变得轻松。相反,转入长期围困后,另一种更磨人的压力,如同慢性毒药般渗透进来。

粮食,是最大的问题。尽管陆逊实行了最严格的配给,甚至组织挖掘鼠洞、搜寻一切可食之物,但仓廪依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空瘪下去。最初每日还能见些米粒,后来便是浑浊的粥水,如今,连粥都稀薄得能照见人影,更多的是各种难以名状的“代食品”。士卒和百姓的面庞,日益蜡黄,眼窝深陷。

伤病的折磨更甚。缺医少药,轻伤拖成重伤,重伤者只能在痛苦的煎熬中慢慢耗尽生命。伤兵营内弥漫的绝望气息,比城外的魏军更加可怕。

陆逊行走在残破的城墙上,看着那些倚着墙垛,几乎连武器都握不稳的守军,心如刀绞,但脸上却不能显露分毫。他知道,此刻士气比粮食更重要。

“都督,今日又……又走了三个弟兄。”黄叙声音沙哑地汇报,他原本魁梧的身形也消瘦了一大圈,眼中布满血丝,“是饿的……还有伤……”

陆逊沉默地点点头,拍了拍黄叙的肩膀,没有说话。他走到一群正在休息的士卒中间,他们正围着一口小锅,锅里煮着几乎看不见油星的野菜汤。

“味道如何?”陆逊蹲下身,语气平和地问。

士卒们见到都督,连忙想要站起,被陆逊按住。一个年轻士卒咧了咧嘴,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回都督,能糊弄肚子就行……总比城外那些魏狗喝风强!”

他的话引来一阵低低的、疲惫的笑声。这是一种苦中作乐的韧性。

陆逊也笑了笑,拿起旁边的木勺,在锅里搅了搅,舀起半勺汤,吹了吹,当着众人的面喝了下去。那滋味,苦涩难当,但他面不改色地咽下,然后对那年轻士卒道:“说得好!我等在此,喝一口苦汤,便是在喝曹魏的血!坚持下去,外面的兄弟,绝不会忘记我们!”

他没有慷慨激昂的演讲,只是用最平实的行动和语言,传递着坚守的信念。士卒们看着都督与他们同食同寝,眼中那即将熄灭的火苗,似乎又顽强地闪烁起来。

回到临时指挥所,黄忠迎了上来,老将军的脸色同样不好,但眼神依旧锐利:“伯言,文聘那边……还是没消息吗?”

陆逊摇了摇头:“水道被锁得更死了。上次冒险送来的那点粮食,已是极限。”他走到简陋的沙盘前,看着代表历阳的那个孤零零的标记,沉声道:“汉升将军,我们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外援上。”

“都督有何打算?”

“魏军围而不攻,是认定我们迟早会粮尽自溃。”陆逊眼中闪过一丝冷光,“那我们,就偏要让他们看到,我们还能‘动’。”

是夜,历阳城头突然火把通明,鼓声大作,人影绰绰,彷佛有大军调动。围城的魏军被惊动,立刻加强戒备,如临大敌。然而,喧嚣了半夜,城内却并无一兵一卒杀出。

接连数夜,皆是如此。魏军从最初的紧张,渐渐变得疑惑和疲惫。

就在魏军戒备松懈的某个凌晨,历阳水门悄然开启,数十条小舢板如同离弦之箭,载着数百名挑选出来的精锐(主要由解烦营和黄忠亲卫组成),借着微弱的晨光和未散的水雾,直扑魏军设在濡须水入口处的一处小型哨寨!

这处哨寨位置关键,用于监视历阳与后方的水路联系,守军不过两百余人,连日被历阳的“夜半鼓声”骚扰,正是疲惫不堪之时。江东军的突袭来得极其突然和迅猛,哨寨魏军几乎没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便被斩杀大半,余者溃散。

江东军迅速焚毁了哨寨的了望塔和营房,缴获了少量箭矢和粮食,然后毫不恋战,迅速乘船撤回历阳城。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从出击到返回,不到一个时辰。

当张辽得知消息,调兵遣将赶来时,只见到的是一片冒着青烟的废墟,以及江面上远去的舢板影子。

“陆伯言!”张辽望着历阳城头,那个依旧挺立的青衫身影,咬牙切齿。他明白,这次袭击规模虽小,但意义重大。这表示历阳守军仍有主动出击的能力和意志,绝非坐以待毙之徒。他想长期围困,逼降对方的打算,恐怕没那么容易实现。

而历阳城内,虽然出击的将士也付出了数十人伤亡的代价,但带回的物资和这场小小的胜利,极大地振奋了人心。它告诉所有饥肠辘辘的守军,他们并非只能被动挨饿,他们仍有爪牙!

陆逊站在城头,看着缴获的那点微不足道的粮食被小心入库,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更深的沉重。他知道,这只是饮鸩止渴。历阳真正的生机,依然系于外部的巨变。但他必须这样做,唯有让守军保持这股“气”,才能支撑到转机来临的那一刻。

关中,五丈原的对峙依旧在持续。渭水南北,魏蜀两军大营连绵百里,旌旗相望,却鲜有大规模的战事发生。

蜀汉大营,中军帐内。诸葛亮看着桉上堆积的粮草消耗文书,眉头微蹙。尽管有马良竭力协调,汉中转运而来的粮秣依旧日渐吃紧。蜀道艰难,民夫损耗巨大,长期的消耗战,对国力的压力开始显现。

“丞相,李严将军又派人来催问,何时方能与曹真决战?”参军 杨仪 走进帐内,低声禀报。杨仪能力出众,但性情狷狭,与李严素来不睦。

诸葛亮揉了揉眉心,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威公(杨仪字),曹真营中,近日有何异动?”

杨仪回道:“据探马回报,曹真依旧深沟高垒,并无出战迹象。但其营中调动频繁,似乎有兵马暗中向陇右方向移动。”

“陇右……”诸葛亮目光一闪。马良经营陇右,联络羌胡,虽有效果,但也引起了曹真的警惕。曹真分兵陇右,意在巩固侧翼,甚至可能想切断蜀军与羌人的联系。

“看来,曹真是打定主意,要跟我耗下去了。”诸葛亮轻摇羽扇,“他耗得起,我却有些耗不起了。”

“那……是否答应李将军所请,寻机与曹真决战?”杨仪试探着问。

诸葛亮缓缓摇头:“不可。曹真巴不得我主动进攻其坚固营垒。彼逸我劳,胜负难料。即便惨胜,亦无力再图关中,于大局无益。”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了那个名为“街亭”的地方。街亭是陇山与关中之间的咽喉要道,若控此地,则进可威胁陇右,退可屏护关中侧翼,乃是双方必争之地。

“威公,你亲自去一趟,告诉马良……”诸葛亮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低声吩咐起来。他决定派一支偏师,前去抢占街亭,若能成功,便可进一步威胁曹真侧后,甚至可能调动其主力,打破僵局。这是一步险棋,但也是打破僵局的可能之策。

与此同时,魏军大营内,曹真同样心烦意乱。江东在历阳的小胜和荆南的活跃,让他无法安心对付诸葛亮。朝廷关于“以东和促西定”的方略传来,更让他感到掣肘。既要他尽快击败蜀军,又不能让襄阳方向压力过大,这仗打得束手束脚。

“诸葛亮坚守不出,如之奈何?”曹真问计于郭淮。

郭淮沉声道:“都督,蜀军利在速战,我则利在持久。诸葛亮粮草不济,迟早生变。眼下当继续袭扰其粮道,加固营垒,静待其变。同时,可遣一上将,增援陇右,务必稳住局势,不能让马良彻底搅乱我军后方。”

曹真叹了口气:“也只好如此了。”他心中隐隐有种预感,这场对峙,恐怕不会很快结束。而时间的流逝,对哪一方更有利,犹未可知。

西线的战局,如同陷入了泥沼,双方都在竭力寻找对方的破绽,却又都因各种牵制而难以全力施为。平静的表面下,是汹涌的暗流,只待一个契机,便会爆发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