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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针灸鼻祖涪翁传 > 第404章 断针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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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意,并非来自江风,而是从那断裂的针身深处,丝丝缕缕地渗出,直刺骨髓。

这股污秽之气,阴邪而霸道,带着斩尽杀绝的决意。

它不仅要毁掉这根针,更要抹去承载于其上,师弟周寻用性命点燃的最后一点魂光!

“先生……”阿禾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手死死攥着涪翁的衣角,那股阴寒让他浑身发抖。

“去,取村东头那块被雷劈过的青石,用你的童子尿浇透,再摘九片向阳的新鲜荷叶来。”涪翁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结了冰的江面,冷静得可怕。

赵篾匠二话不说,转身就朝村里跑去。

片刻之后,一块半人高的青石被几个壮汉合力抬来,上面还残留着被尿液浸润的湿痕,散发着一股独特的燥热之气。

涪翁接过阿禾递来的荷叶,看也不看,直接将那两截断针小心翼翼地摆在青石中央。

他动作轻柔,仿佛对待的不是冰冷的铁器,而是一个濒死的婴儿。

随即,九片荷叶依次覆上,层层叠叠,将断针完全包裹。

“此乃古法‘醒器术’,以童子尿之纯阳,激雷击石之天威,合晨露荷叶之清灵,用以唤醒附着于器物上的执念残识。”涪翁低声对身旁的阿禾解释,更像是在对自己下令,“从今日起,七日之内,你守在此处,心中默念《救治总诀》。赵篾匠,你组织村民,凡是受过我针法恩惠的,每日轮流过来,以手掌隔着荷叶,温养此石。”

“是!”赵篾匠重重点头,眼中是绝对的信赖。

于是,涪水滩头出现了一道奇景。

一口雷击青石,覆着九层荷叶,被置于每日最早迎接晨露的地方。

六岁的阿禾盘坐一旁,闭目默念,神情肃穆。

而赵篾匠则带着张寡妇、樵夫老王、李屠户等十余名村民,排着队,轮流将自己那双或粗糙、或灵巧的手掌,轻轻贴在最上层的荷叶上,用自身最朴素的体温,去烘烤那块冰冷的石头。

他们不懂什么“醒器术”,他们只知道,李先生说这么做能救人,能把那份来自远方的“疼”给暖回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荷叶每日一换,换下来的旧叶都干枯卷曲,仿佛被吸干了所有生机。

直到第七日凌晨,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刺破地平线。

“先生!”阿禾惊呼一声。

只见那最顶上的一片荷叶,竟在瞬间无火自燃,骤然卷曲焦黄,化为一捧飞灰!

涪翁一步上前,拂去灰烬,瞳孔猛然收缩。

那截断针的尾部,原本焦黑的断口处,竟浮现出几缕比发丝还细的血色纹路。

那纹路扭曲盘绕,艰难地拼凑成一个歪斜的字——

涪翁的呼吸陡然一滞。

这不是医案中任何一种病症标记!

这是暗语,是天禄阁校书官之间,用于标注极度危险或禁忌典籍的求救暗语!

他闪电般奔回草庐,从一个尘封的木箱底,抽出一卷用油布紧紧包裹的残破图谱。

摊开来,正是他当年拼死带出的《天禄针图谱》残页!

他的手指在那“囚”字上空虚划,模拟着它的笔顺。

一横、一竖、再一横……每一个转折,都精准地对应着图谱上一个隐秘的坐标。

《灵枢·禁针篇》!

是当年他和师弟周寻为了防止禁术外泄,共同设下的隐秘编码!

片刻之间,八个字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开:

“地下三丈,火池西隅!”

那是天禄阁地库的最深处!

是当年存放所有禁术类医典、被列为最高机密的所在!

更是他亲手封印那部足以逆天改命、却也伤天害理的《逆脉续魂术》的地方!

冷汗,瞬间浸透了涪翁的后背。

若有人被困其中二十年,仍能传出讯息,除非……他动用了那部邪法!

《逆脉续魂术》,需以自身经脉为薪柴,以气血为灯油,每多活一日,便要自焚一段经脉!

那是活生生的炼狱,最终只会将一个完整的医者,烧成一具神识不灭、却形同枯槁的废人!

周寻……我的师弟……你竟然真的用了这一招!

就在这时,赵篾匠气喘吁吁地跑来,他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油纸包,神色凝重。

“先生,您之前闻到的那股香灰味,我想起来了。”他小心翼翼地拆开自家竹床底部的夹层,从里面取出一小撮黑色的粉末,“这是去年修葺村里破庙时,我从主梁上刮下来的百年松脂,里面混了些香灰。村里那个常跑关中商路的李老三说,这是长安那边贵人祭天剩下的,能当药材卖,我就留了点。”

涪翁接过那撮粉末,凑到鼻尖,双目骤然眯成一条危险的细线。

是龙脑檀的香气没错,但里面……果然掺有微量的朱砂与龟甲粉!

这是太医署秘制“定神香”的配方!

专供皇室宗亲祭祀或静修时使用,寻常权贵连闻一闻的资格都没有!

是谁,把宫中禁用的药配,给了一个被囚禁在地底的“死人”?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囚禁,而是圈养!

有一个权势滔天的人物,不愿周寻死去,又或者说,不愿他脑子里那些来自天禄阁的医道传承,就这么轻易地死去!

当夜,风雨大作。

阿禾突然发起高烧,在草席上翻来覆去,满口呓语。

“铜门……锁骨……灯油是血……好疼……别烧了……”

涪翁脸色一沉,并指如针,以“蒙针”之法,快如闪电地点在阿禾眉心的神庭穴上,引导其混乱的神识。

刹那间,一幕幻象在涪翁的脑海中炸开!

那是一座幽深压抑的石室,四壁挂满了锈迹斑斑的铁针,如同一片死亡的森林。

石室中央,一张冰冷的铁床上,赫然绑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

他的四肢被粗大的铜链锁住,琵琶骨被洞穿,整个人呈现一个“大”字形。

他的右手五指已经僵直坏死,扭曲成爪,而仅存的左手,却艰难地握着一根针,在自己赤裸的胸口上,一笔一画地刻画着一道道血色的符文!

那人面容模糊,唯有腰间系着的一块半露的玉佩,在昏暗中反射出一点微光。

玉佩上,一个古朴的篆字,清晰可见——

“程”!

涪翁心头如遭重锤猛击,整个人都僵住了。

程高之父,程仲元!

当年与他同为太医令副使,因主张“医道乃国之重器,不得轻传于野”,反对将天禄阁医典副本散布民间,而被王莽贬为罪臣,全家下狱,传闻早已死于狱中!

他……他竟然还活着?而且和周寻被关在一起?

不,不对!

周寻的讯息,程仲元的幻象……这其中必然有着惊天的关联!

“赵篾匠!”涪翁的声音沙哑而急促。

赵篾匠推门而入,看到涪翁煞白的脸色,心头一紧。

“先生,有何吩咐?”

“召集昨夜所有温养过断针的村民,到晒谷场演练新阵法。”涪翁从角落里取出一套破旧的蓑衣和斗笠,“我要立刻走一趟关中,但不能以李青针,更不能以涪翁的身份去。”

他将一套叠好的阵图交给赵篾匠:“听着,这是‘七星锁脉阵’。若我三个月不归,或是有官府兵马前来寻衅,你就让村中信得过的人,每人取一根平日用熟的铁针,按照这七星方位,同时刺入村界七口老井的井心之中,激活我预埋在江底的护村大阵。”

赵篾匠接过阵图,手心沉甸甸的,他沉声问道:“先生,这阵法……威力如何?”

涪翁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冷笑。

“不大,只是能让方圆十里内所有心怀歹意之人的哑门穴,同时感受到被三百六十根土针攒刺的滋味罢了。”

赵篾匠闻言,打了个寒颤,却也挺直了腰杆,重重应下:“明白!”

拂晓,浓雾锁江。

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寻常流民,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涪水村,独行北上。

临行前,涪翁最后回望了一眼那片养育了他二十年的江水。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那块青石上,原本静静躺着的断针,竟“铮”的一声自行跃起,化作一道流光,狠狠嵌入岸边一块巨大的岩石裂缝之中!

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一丝淡淡的红痕,从断针嵌入之处渗出,沿着岩石的天然纹理,如初生的血脉般蜿蜒流动。

“先生!”阿禾不知何时追了上来,一把抱住他的腿,仰着挂满泪珠的小脸,“它不想让您一个人去!”

涪翁沉默地蹲下身,摸了摸孩子的头,声音低沉而温柔:“傻孩子,它不是不去,它是在为我守住归路。有些火,熄灭了太久,必须由最初点燃它的人,亲手去重新擦亮。”

他毅然转身,一步踏入茫茫晨雾之中,身影迅速被吞没。

身后,阿禾呆呆地看着那块岩石。

那道蜿蜒的红痕,在晨光中渐渐停止了蔓延,最终,在岩壁上凝成了一个古老而厚重的篆文——

三日后,秦岭古道。

连绵的阴雨让山路泥泞不堪,雾气比涪水江畔更加浓重,带着一股刺骨的湿寒。

扮作流民的涪翁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眉头却微微皱起。

他习惯性地想从怀中掏出那根用了几十年的蒙针,用以感知前方雾气中的潜在危险。

然而,当他的指尖触及针囊时,心中却莫名地一空。

那股与银针之间如臂使指、心意相通的感应,竟变得迟滞起来,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油布。

他体内的医道传承印,在踏上这片被誉为“天下龙脉”的秦岭山地时,竟也随之沉寂了些许,仿佛被一层无形无质的阴翳,轻轻笼罩。

这片土地,似乎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在排斥着他,或者说……在压制着他赖以通神的针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