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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大唐中兴 > 第157章 龟兹会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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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车河的水流已带着刺骨的寒意。李倓勒住胯下乌骓马,玄色披风在风沙中展开一道凌厉的弧线,目光越过奔腾的河水,死死钉在前方那座残破的城池上——龟兹,安西都护府的治所,此刻正像一头遍体鳞伤却仍昂首的雄狮,卧在却勒塔格山南麓的绿洲之中。

城墙是典型的唐代夯土结构,底宽丈二的墙身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箭痕,西墙一处丈余宽的缺口用断木和沙袋临时封堵,焦黑的痕迹顺着墙缝蜿蜒而下,那是吐蕃人上个月用火箭攻城留下的印记。城头上的“唐”字旗已被风沙磨得褪色,旗角撕裂如破布,却依旧在风中猎猎作响,旗杆下站着的士兵们,甲胄上嵌着刀痕,脸上沾着沙尘,连握弓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却没有一人敢松懈半分。

“殿下,那是高将军!”赵虎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指向城门楼最高处。李倓眯起眼,看清了那个立在雉堞旁的身影:银甲上的鎏金早已磨损,露出底下暗红的锈迹,但甲叶依旧扣合严整;须发如霜雪般垂在肩头,却丝毫不显颓态,腰间横刀的刀柄被握得光滑,正是当年高仙芝平定小勃律时,玄宗御赐的“断云刀”。他身边站着的几名部将,有的断了左臂,有的瘸了右腿,却都像标枪般笔直挺立,目光灼灼地望向河对岸的援军。

“开城!”城门楼上传来一声苍老却洪亮的呼喊,高仙芝的声音穿透风沙,落在每一个人的耳中。沉重的城门“吱呀”作响,绞盘转动的声音混杂着士兵的咳嗽声,那是三个月来,龟兹城第一次为援军敞开大门。

李倓翻身下马,快步穿过城门洞。门洞内侧的墙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赵虎扫了一眼,低声道:“都是这三个月战死的弟兄。”最末尾的名字墨迹未干,旁边画着个小小的“唐”字,像是个少年兵的笔迹。

高仙芝已从城门楼走下来,脚步有些蹒跚,却依旧大步迎上前。两人在城门前对视片刻,高仙芝突然上前一步,紧紧攥住李倓的手腕,他的掌心布满老茧,指关节处还有未愈合的刀伤,“倓殿下,你可算来了——安西未丢!”这四个字说得极轻,却带着千钧之力,尾音微微颤抖,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高尚书坚守三月,才是安西的脊梁。”李倓反手握住他的手,感受到对方甲胄下瘦削的肩背,“长安从未忘记西域,这是郭子仪元帅让我带来的冬衣,用蜀地的麻布缝的,防潮保暖。”

郭清鸢适时走上前,将一个捆得结实的布包递过去,布包上还绣着小小的平安纹:“这里面还有伤药,是用沙洲的甘草和西域的麻黄炮制的,治刀伤和冻伤都有效。”她的目光掠过高仙芝身边的残将,看到一个年轻将领的膝盖渗出血迹,裤腿冻得硬邦邦的,不由蹙起眉头。

“这是阿术。”李倓拉过身后的少年,阿术立刻挺直腰板,双手捧着一卷兽皮草图,恭恭敬敬地递到高仙芝面前,“高将军,晚辈阿术,祖父曾是康国使者,当年大食破康国时,是您把他救到安西的。这是我在沙洲时,根据商队的消息画的龟兹周边地形图,标注了吐蕃人的粮道和水源。”

高仙芝展开兽皮图,借着城门口的光线细看,图上用朱砂标出了吐蕃军在库车河上游的囤粮点,用墨点标出了几处隐蔽的泉眼,甚至连沙漠中耐旱的骆驼刺分布都标注得一清二楚。“好孩子,有心了。”高仙芝拍了拍阿术的肩膀,“你祖父当年就说,粟特人与大唐血脉相连,如今看来,果然没错。”

进城的路上,李倓才看清龟兹城的真容:街道两旁的房屋半数被毁,断壁残垣间搭起了临时的棚屋,老弱妇孺正用石块修补墙壁;几个士兵抬着伤员从身边走过,伤员裹着渗血的布条,却咬着牙不肯哼一声;街角的火塘边,几个孩童正帮着女兵搓捻麻线,他们的小脸冻得通红,手里却紧紧攥着半截唐军的旗帜。

“吐蕃人上个月用投石机轰塌了西墙,我们用百姓捐的门板和夯土才堵上。”高仙芝指着路边的碎石,“城里的粮草只够撑十日,若不是佛塔下藏着开元年间的军粮,恐怕撑不到现在。”他突然停下脚步,望向不远处的克孜尔佛塔,塔身的壁画虽已斑驳,却依旧矗立在风沙中,“那是我平定小勃律后,亲手督建的粮窖,仿照洛阳含嘉仓的法子,火烧窖底防潮,铺了三层木板和草席,存的麦种和胡饼够一万人生存半年。”

李倓心中一震,这才明白高仙芝为何能坚守三月,不仅是靠将士的血性,更有这般深谋远虑。郭清鸢却留意到另一件事,她蹲下身,摸了摸一个士兵冻得开裂的靴底,士兵慌忙想要后退,却被她按住肩膀:“你的脚冻伤多久了?”士兵讷讷道:“回王妃娘娘,快一个月了,不碍事,还能打仗。”

郭清鸢掀开他的裤腿,只见脚踝处又红又肿,已经开始溃烂。她站起身,对李倓道:“城里的伤员大多患了冻伤,冬衣虽到了,但护膝和厚靴不够。我带了二十名女兵,今晚就组织百姓用剩下的麻布和羊毛缝制护膝,明日必须给守城的弟兄们换上。”

军帐设在安西都护府的旧衙内,原本宽敞的厅堂如今挤满了人,地上铺着一张巨大的舆图,是用羊皮拼接而成的,边缘已经磨损。高仙芝亲自点燃了三盏油灯,油灯光晕笼罩着舆图上的山川河流,他用手指点在龟兹的位置:“龟兹是安西四镇的核心,东连焉耆通河西,西接疏勒达葱岭,南通于阗抵吐蕃,北靠天山连回纥,如今却成了三面受敌的绝地。”

他的手指向西移动,落在“疏勒”二字上:“大食总督穆罕默德,带着两万兵屯在这里,他们占了丝路西道,劫掠商旅补充粮草,还抓了不少粟特商人当向导。”又指向南方的“于阗”:“吐蕃大将论恐热,率三万骑兵占了于阗,断了我们的南路粮道,上个月还派人来劝降,说只要我开城,就封我为‘龟兹王’。”

“他们不是联军吗?怎么各自为战?”赵虎忍不住问道。高仙芝冷笑一声,用手指在舆图上划了条线:“吐蕃要的是龟兹的绿洲和农田,大食要的是丝路的贸易权,两人早就约定‘破城后分治龟兹’,却都想独占库车河的水源,这些日子没少因为抢水打起来。”

帐内众人都露出了然的神色,李倓却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封缄的书信,火漆上印着回纥的狼纹和大唐的龙纹:“这是崔汉衡大人从回纥发来的急信,骨力裴罗可汗已率三万骑兵抵达怛罗斯,大食军被迫分兵一半去抵御,留在疏勒的不过一万余人。”

高仙芝眼睛一亮,猛地一拍桌子:“好!怛罗斯是大食的咽喉,骨力裴罗这一招,正好打在他们的七寸上!”他当年在怛罗斯与大食交战,深知此地的战略重要性,若回纥能拖住大食主力,唐军便能集中力量先破吐蕃。

“但吐蕃军的问题更棘手。”李倓指着舆图上库车河上游的红点,“论恐热的粮道就在这里,他仗着骑兵迅捷,每天都派游骑袭扰我们的取水队,却不敢正面攻城,显然是在等我们粮尽。”他看向阿术,“你图上标注的这个泉眼,真的能供全军饮用吗?”

阿术立刻上前,指着舆图上的墨点:“回殿下,这是莫贺延碛边缘的一处暗泉,吐蕃人不知道,只有粟特商队在沙漠中迷路时才会用。泉眼不大,但够三千人饮用,而且从这里绕到吐蕃粮道,只需半日路程。”

军帐内陷入沉默,油灯的火苗跳动着,映着众人沉思的脸庞。郭清鸢端来一壶热茶,给高仙芝和李倓各倒了一杯:“吐蕃人恃勇冒进,论恐热更是出了名的贪功,若是我们故意示弱,装作粮尽的样子,他会不会主动攻城?”

李倓与高仙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赞许。高仙芝抚着胡须道:“清鸢侄女说得在理。论恐热在吐蕃屡立战功,早就想独占龟兹之功,若见我们‘兵疲粮尽’,定会率军强攻,到时候……”

“到时候我带主力埋伏在盐水谷!”李倓接过话头,手指落在龟兹东北的山谷处,“这里地势狭窄,两侧是沙丘,正好适合设伏。高尚书您留守龟兹,故意打开西城门,让吐蕃人以为我们要弃城逃跑,引诱他们进入谷中。”

“我带五百陌刀手守在谷口,等吐蕃军过半,就用滚石封死退路!”赵虎兴奋地站起身,他的陌刀队是安西军的精锐,最擅长打这种伏击战。高仙芝却摇了摇头:“不行,龟兹城不能没有精锐守卫,赵将军你留下,我带老兵去设伏。”

“高尚书是三军统帅,岂能以身犯险?”李倓坚持道,“我带阿术和亲卫营去,阿术熟悉地形,还能帮我联络沿途的粟特商队,他们恨透了吐蕃人,定会帮我们打探消息。”他看向阿术,“你敢不敢跟我去?”

阿术猛地挺直腰板,右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殿下去哪,我就去哪!我要亲手杀了那些毁了康国的吐蕃人!”他的眼中闪着泪光,却透着无比的坚定。

“好!”李倓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看向郭清鸢,“城防就拜托你了。你组织女兵缝制护膝,再清点佛塔下的军粮,按人头分配,让百姓也能分到一些,告诉他们,援军到了,龟兹能守得住。”

郭清鸢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一本账簿:“我已经清点过了,佛塔下有麦种三千石、胡饼五千斤,还有不少晒干的肉干。冬衣有两千件,今晚赶制出五百副护膝,明日一早就能送到守城士兵手上。”她顿了顿,又道,“我还让驿卒给焉耆的屯田队送了信,让他们尽快送一批新收的粮食过来。”

高仙芝看着这对年轻夫妻,心中感慨万千。他想起自己年轻时在安西的岁月,那时的他也像李倓一样,有冲劲有谋略,身边也有并肩作战的兄弟。如今看到李倓和郭清鸢,他突然觉得,安西的希望,就在这些年轻人身上。

“还有一件事。”高仙芝突然说道,他走到帐角的箱子旁,取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打开后里面是一枚虎符,“这是安西军的兵符,如今我把它交给你,殿下,从今日起,安西四镇的兵马,全听你调遣。”

李倓接过虎符,只觉得沉甸甸的。虎符上刻着“安西都护府”五个字,虽已锈蚀,却依旧清晰。他握紧虎符,对着高仙芝深深一揖:“晚辈定不负重托,守住安西,守住大唐的西大门!”

军帐外的风沙渐渐小了,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李倓走出帐外,看到郭清鸢正带着女兵和百姓在空地上晾晒麻布,阿术则和几个年轻士兵在整理兵器,高仙芝站在城墙上,正在观察着远处的吐蕃营寨。

“会的。”郭清鸢握住他的手,“只要我们守住龟兹,守住西域,长安就安全了。”她指向不远处的克孜尔佛塔,阳光洒在塔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你看,佛塔还立着,大唐的旗帜也还立着,我们就能赢。”

李倓点了点头。他知道,这场仗不好打,吐蕃的骑兵凶猛,大食的步兵精锐,联军虽有矛盾,却依旧人多势众。但他更知道,龟兹的城墙虽破,人心却没破;安西的兵马虽少,斗志却没少。有高仙芝这样的老将坐镇,有郭清鸢这样的贤内助打理后勤,有阿术这样的年轻人冲锋陷阵,还有长安源源不断的支援,他有信心,能把吐蕃和大食的联军,彻底赶出西域。

远处的吐蕃营寨升起了炊烟,李倓握紧了手中的虎符,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转身走向校场,那里,安西军的将士们正等着他的号令。一场决定安西命运的大战,即将拉开序幕。